倘若相識01

    新紀七年。

    鬼城羅萊。

    自從七年前百鬼天災爆發、陰鬼勢如破竹一般的將人類所能夠組織起來的所有勢力都全部打倒、並且建立了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的統治政權後,這個世界便徹底的淪爲了陰鬼的天下。他們改紀建元,伴隨着那位鬼王的登頂,屬於人類的紀元也徹底的成爲了過去。

    現在,這個世界是鬼族的天下,人類的生存空間被完全擠佔。

    當然,這並不是說鬼族就要對人類的存在趕盡殺絕,而是——對於不需要通過進食、休眠等行爲來維持自己生命體徵的鬼,毫無疑問比起人來要更加適應高強度的工作,低成本勞動力擠壓市場,人類甚至難以得到穩定的工作。

    這樣下去,人類必然會被淘汰,或者淪爲必須仰仗鬼族鼻息才能存活下去的奴僕。

    人類意識到了這一點。

    而要想從這樣的境地當中擺脫出來的話,最好、同時也是最可行的辦法或許便是推翻鬼族的統治。

    再不濟,也必須開拓出一片屬於人類的——只屬於人類的生存區來纔可以。

    這即爲宴樂如今出現在羅城鬼萊的門口的理由。

    殺掉他,殺了那位鬼王,最不濟也要將他重創,讓他沒有精力關注之後要展開的戰場。

    在他出發之前,人類高層這樣反覆的叮囑。

    鬼族對於你是完全陌生的,你是人類最後的底牌和希望。

    蒼老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了很重很重的力氣,像是在他的肩膀上也一併放上了整個人族的希望和責任。

    爲了人類的未來!

    那些隱祕的交談在宴樂的腦海當中一閃而過,很快被盡數的藏匿在了記憶的最深處,生怕泄露出哪怕一點都會被察覺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導致人類爲之而將一切都堆到了賭桌上的上的盛大的博弈在開始之前就已經被察覺到,進而被迫終結。

    “人類?”

    負責守門的鬼手裏捏着宴樂的身份證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一會兒,眼神非常的奇異,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去概括形容一下的話,大概是在看稀奇。

    “居然有人類主動來羅萊?”這鬼族的門衛聲音擡高,像是看到了恐龍的活化石在自己的面前活了過來,並且還在大街上滿地亂跑一樣,“我確認一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吧?”

    在這位護衛看來,這簡直就是一樁羊主動踏入了狼羣的大戲。

    在鬼族佔據了絕對的世界主導地位的現在,鬼族對於人類其實並不抱有着一定要將對方置之於死地的態度,但是對於人類來說,深入鬼所統治的城市當中,可絕對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他們將很難在這裏活的任何生存所必須的資源,周圍的鬼們雖然並不一定殺害人類、以蠶食他們的血肉和靈魂爲樂——那是被鬼王所明令禁止的事情——但是人類想要從鬼那裏得到食物和安棲之所的話,也少不得要付出一些代價。

    那代表着成爲鬼的奴僕,像是狗一樣的仍由對方的驅使。

    可即便如此,依舊有很多很多人前仆後繼的想要成爲這些“狗”當中的一員。

    無他。

    只要成爲鬼的僕從——只要身上擁有了鬼的烙印,那麼就能夠不被陰氣所侵蝕,雖然還是人類,卻得以在這個陰氣一日勝過一日的世界當中自如的行走。

    僅此一項,自然引得無數人的趨之若鶩,便是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將自己燃盡也在所不惜。

    註定沒有希望的明天,和雖然艱苦、甚至有可能改善的、看得見摸得着的確定且安穩的生活相比,你會選擇哪一個?

    從鬼城一日勝過一日的人類數量來看,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當然,也會有人雖一時墮落,選擇了依附於鬼族生存。但是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這是一個多麼錯誤而又糟糕的選項。

    因爲鬼的烙印已經深深的打在了你的靈魂深處,終此一生都無法擺脫來自於“主人”的掌控和影響。

    鬼可不是什麼無害的、有如貓咪一樣的生物。

    可即便如此,護衛也見到了太多太多因爲走投無路、因爲野心與貪婪,因爲懶惰與懈怠……出於種種理由而奔赴鬼城、尋求鬼的庇佑的人類。

    他本不該感到意外——可是,眼前這個人類和護衛以往見到過的任何人類都不一樣。

    他太平靜了,周身上下的氣質堪稱溫潤,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落魄的痕跡,也不像是野心勃勃的模樣。守衛覺得這樣的人沒有來到鬼城的理由。

    然後他看到那個被自己問詢的人類稍微偏了偏頭,露出一個笑來。

    “是的,我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青年說,“感謝你的提醒,但我仍舊想要進入羅萊。”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更何況這守衛也只是看宴樂通身氣質不凡,纔會出聲提醒了一句。

    既然這是對方自己的選擇,那麼他自然也不會加以阻攔。

    “好吧,那麼,歡迎來到羅萊。”

    守衛側開身子,給宴樂讓出路來。

    與人類勉強支撐起來的聚集地相比,鬼城當中的生活水平幾乎保持了與天災之前一般無二的水準。如果不是因爲街上來來往往穿行的那些漂浮在空中、身軀半透明的鬼魂的話,幾乎要讓每一個剛剛踏入羅萊城的人以爲自己回到了七年前。

    那個時候一切都尚未開始,而此後所經歷的種種一切,也不過只是一個荒誕離奇的噩夢罷了。

    宴樂的出現引起了很多鬼的圍觀。

    無他,因爲他身上屬於人類的“生氣”實在是太濃郁了,顯然是一個純白的、尚且沒有任何鬼在他的身上打下過烙印的靈魂,氣息好喫的讓不少鬼都食指大動。

    甚至已經有鬼湊了上去,要同宴樂搭話。

    “人類,你要和我簽訂契約嗎?”

    只是不等宴樂搭話,又有更多的鬼擁了上來。他們開始爲了宴樂的歸屬而當街大打出手,至於宴樂本人的意願,顯然並不重要。

    在鬼城當中,人類就是這樣卑微和低賤,毫無尊嚴。

    宴樂挑了挑眉,索性袖手在一旁看戲。

    只是很突然的,他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那目光幽暗,像是恨不得當場把宴樂撕碎,然後連帶着血肉和骨頭,一口一口的全部都吞下去。

    宴樂回望過去,看到的是一個似人似鳥的怪物,正用極爲銳利的目光盯着他。

    當同宴樂對視的時候,這怪物極爲陰森的開口了,一剎之間,彷彿四周的風都有片刻的停滯,而下一秒則是鼓動的陰氣,幾欲要形成可怖的風暴。

    那是鬼王座下的十鬼將之六,妖鳥迦樓。昔年在戰場上,也曾同宴樂有過交手。

    宴樂稍微的回憶了一下,那場戰鬥是怎麼結束的?

    好像如果沒有梵天來接應的話,迦樓就要被他扒光了羽毛送上烤架?

    ……這可當真是仇人見面了。

    “人類六級天師宴樂。”迦樓厲聲高喝,“你來我鬼族王城,意欲爲何!”

    宴樂眨了眨眼睛,笑了一聲。

    他朝着迦樓伸出手來。

    “勞駕。”宴樂說,“我不想努力了。”

    “我是來歸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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