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穗穗當上村長第二日。

    天便放了晴。

    “這不會真是個妖孽吧?昨天這雪下的幾尺厚,今兒就天晴了?”周氏站在門口,見積雪堵住了門,沒忍住嘀咕兩句。

    “你在那嘀嘀咕咕做什麼?馬上要過年了,還不快去洗衣服回來貼對聯?”

    “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老三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老陳氏坐在堂屋罵。

    周氏面色黯然,敢怒不敢言。

    以前仗着她爹是秀才,在言家作威作福。如今爹孃都逃荒去了,相公不再護着她,她在言家的日子就跟曾經的林氏一般。

    妞妞坐在屋檐下臉上掛着鼻涕,笑的沒心沒肺。

    她家的妞妞苦成這樣,言穗穗卻成了王家村的村長,真是不公平!

    “娘,我馬上便去了。新年將近,要不給妞妞做身新衣服?”周氏見妞妞身上的衣裳都穿舊了,當即小聲賠笑道。

    “穿穿穿,她爹都還置辦新衣裳呢,她一個丫頭片子穿什麼新衣裳??等珠珠的穿舊了再給她。男人在外辦大事兒,你們一個個不爭氣的……”老陳氏這段時日脾氣極其暴躁。

    言穗穗做了村長,全村都來打趣她把最爭氣的兒子趕出去,全都看她笑話。

    昨兒言穗穗接任村長一事,全村都來道喜。

    氣得她心口疼,最後又花錢去她舅舅那裏抓了藥。

    心口頓時更疼了。

    她遇到言穗穗,簡直是造了孽。

    周氏端着水盆往外走,眉頭緊鎖。

    大事兒?

    相公最近早出晚歸,把自己打理的俊秀無比,可考試還在明年呢。到底有什麼大事兒?

    周氏走在村子裏,瞧見衆人熱絡朝天的玩滑板,心中的羨慕一閃而過。

    “喲,周娘子出來洗衣裳啊?這成婚三年了,還從未見你做過粗活兒呢?”

    “這麼涼的天,秀才娘子還去冰水裏洗衣裳?咱們都是燒水洗了,別凍傷了手。”幾位嬸子嗑着瓜子打趣兒。

    “嘖嘖,哎呀,這秀才娘子也不好當啊。言秀才穿的漂漂亮亮的,娘子一雙手都凍爛了。還是林氏日子好,言漢生在護衛隊當隊長,言朗是弓箭隊對長,言川是村裏管錢管寫字兒的。言穗穗是村長……害,這一家子就沒吃閒飯的。”幾個婦人一拍大腿,羨慕哭了。

    向來沒什麼存在感的小老三言明,此刻默默抓着自己的小本生意不敢放。

    周氏端着盆子眼眶一紅,迎着風雪便衝了出去。

    林氏林氏!林氏都踩在她頭頂上了!

    明明她嫁的是村裏唯一的秀才,卻什麼也沒撈到。

    外界寒冬凌冽,凍死骨無數。

    而王家村,卻家家戶戶都掛着紅燈籠。他們甚至還掛了一排在村子裏,看着紅通通暖洋洋的。

    “哎呀,你還別說,小村長格外會享受。”婦人們提着籃子,抱着凳子,歡歡喜喜的往打穀場去。

    上任第二天。

    她在村子裏召集了幾個會唱戲的,也不知道她從哪裏找出來的戲服,看着格外像那麼回事兒。

    在打穀場搭了個棚子,棚子兩邊點着幾個大火盆。

    臺上唱着小曲兒,底下襬着小桌子,小桌子中間有個小火盆。

    坐在旁邊暖的渾身出汗。

    上面還燙着一壺茶,誰家帶了番薯花生豆子,時不時往裏丟幾顆,沒一會兒整個打穀場都是豆香氣。

    剛卸任的老村長雙手背在身後,坐在臺下咿咿呀呀的跟着唱。

    孃親咧,這退休了日子可真好哇。

    王家村日子過的紅紅火火,即便對言穗穗有些懷疑的村民們,都對她連連點贊。

    隔壁舉人村卻是如喪考妣。

    他們將節省下來的糧食換了棉衣棉被,結果棉衣棉被又白給了李家屯。

    聽得隔壁傳來的敲鑼打鼓歡天喜地聲,舉人村沉寂的駭人。

    冰雪冷,他們的心更冷。

    “嗚嗚嗚,村長,村長……這日子還怎麼過啊?孩子在家凍的嗷嗷直哭,這該怎麼辦啊?”

    “糧食都是用命省下來的,那羣殺千刀的,怎麼敢如此喪盡天良?”

    “村長,您必須拿個章程出來。這才入冬,便日日暴雪。村裏已經凍死六個老人了。”如今缺糧,本就一天一頓飯,這更沒有棉衣棉被保暖,許多老人睡一覺便再也醒不來了。

    “咱們要不去把棉衣棉被要回來吧?橫豎,那……那李泰鴻被天罰活活燒死了。”村民們嘴脣凍得發紫,站在劉村長院子裏滿臉怒氣。

    劉村長病了。

    那日李泰鴻帶人上門要棉衣,他氣急攻心便暈了一回。

    後來又親眼見到王家村拒絕李家屯,那言穗穗更是當着衆人的面求來天火,燒死了李泰鴻。

    他那晚回去便病的起不來。

    他就一個獨子,憨厚有加,精明不足。

    此刻渾身虛弱纏綿病榻,聽得隔壁傳來的歡聲笑語,再看自家村裏面無人色的村民,心中突的有些悲涼。

    “咳咳……他們村長死在王家村,他們忌憚王家村,對咱們,可不會心軟的。”劉村長虛弱的嘆了口氣,當初他們聽了王家村的話,這段時日柴火也備的多。

    但李家屯沒備。

    來時連柴火都帶走了大半。

    這是要他們的命啊。

    “難道就這麼眼睜睜看着親人等死嗎?熬過了三年旱災,卻死在了鄉鄰手中,當真是憋屈!”他們恨得雙眼通紅,但舉人村和李家屯差距太大了。

    實在太大了啊。

    “要不,我們去王家村借棉服吧?他們……他們上次換了好多。他們村子壓根用不完……”有村民低聲提議。

    所有人皆是沉默。

    “昨夜的對峙你們也看到了,李家屯要棉衣,他們都能全村拿起武器對抗。他們換棉衣時,就說了要拿來賺錢的。你覺得他們會同意?”

    “況且,咱們跟舉人村是有些交情,若是那老村長王有財,大概還同意借。但現在,可不是他當家了。”劉村長踉蹌着坐起身,屋內涼颼颼的,柴火都不敢燒足了。

    他甚至懷疑,對方藉着這個機會讓言穗穗當村長。

    一是確實想給小村長立威。

    二,大概也是爲了杜絕舉人村上門打秋風。

    小村長還不足四歲,懂什麼人情世故。

    你跟她談人情,她大概會一臉迷茫的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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