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混沌回來時,渾身雪白,毫無雜質的的毛髮上,有個大腳印。

    “小白?誰踢你了?誰那麼喪盡天良,連貓都不放過!”林氏想替小白貓瞧瞧傷,那貓卻是腦袋一揚,一臉得瑟的走了。

    “脖子上掛着個啥?這麼大個泥巴掛着不累嗎?”林氏一臉驚訝。

    今兒一早,林氏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京。

    穗穗打着哈欠走出門,笑的直不起腰。

    “娘,是我給它捏的泥人兒,誰知道戴上就不讓取了。”瞧瞧它那趾高氣揚的模樣,指不定是去哪裏炫耀,被人踹了一腳。

    “這貓天生愛爬上爬下,脖子上掛着塊土疙瘩,看它怎麼鑽洞爬樹。”林氏笑罵了一聲。

    “娘,您看小白爬過樹,鑽過洞,抓過耗子喫嗎?”穗穗喫完早膳,突然問道。

    正邁着小碎步,得瑟進門的小白貓霎時一滯。

    次奧。

    大意了。

    整日在她面前跳上跳下的耍寶,但它忘了,貓是要抓耗子的!!

    它一次都沒抓過。

    穗穗肩膀上的兩隻鳥頓時撲騰着翅膀大叫“喫白飯的,喫白飯的……”

    “不養喫白飯的……”

    說完,它們倆落到桌面上,從桌上的點心盤子裏叼起瓜子。

    用鳥嘴嗑起瓜子來。

    這玩意兒嗑瓜子極快,轉瞬就是一小堆。

    然後支起翅膀,嘰嘰喳喳喊起來:“不喫白飯,幹活兒……”我就不信,卷不死你!

    磕磕磕磕……

    屋子裏嗑瓜子的聲音不停。

    躲在門外的小白貓,貓臉上出現了一抹驚慌失措,扭頭就往外狂奔而去。

    直到午膳時……

    它一臉驕傲的叼着兩隻肥嘟嘟的老鼠丟在了林氏腳下。

    林氏一懵。

    “這東西,還聽得懂人話了?知道咱們嫌它喫白飯?”林氏有些狐疑。

    穗穗抿了抿脣:“哥哥剛封神,身上靈氣四溢,周邊動物開智倒也不算離奇。”說完又笑了笑。

    “說起來,以前此處無神靈庇佑,哥哥是新神,此處百姓會受益良多。”穗穗蹲下身子,戳了戳小白的肚子。

    他們是二哥的忠實信徒,是二哥以命保下來的百姓,他們對於二哥會更虔誠。

    這裏,大概會成爲二哥的道場。

    小白貓將地上的兩隻老鼠朝着穗穗推了推,穗穗小臉微微擰巴:“我不喫耗子昂……”

    小白貓腦袋偏了偏,似乎聽得懂人話一般。

    它便叼起兩隻耗子,認認真真的把它們曬在了屋檐下。

    這是它的功勞,誰都不能搶。

    曬成老鼠幹,將來看了就覺得它功勞巨大。

    林氏笑的合不攏嘴:“咱家看來以後是不會有耗子了。”

    穗穗直樂呵。

    很快便到了三日後。

    言家人決定啓程回京,他們來時風塵僕僕,什麼也沒帶,走時只帶了言朗的骨灰和靈位。

    天不見亮,便決定啓程。

    天氣漸暖,常年冰封的神棄之城,如今冰雪消融,隱約可見地面的綠意。

    每天都有無數百姓來弔唁言朗,也會去神廟給他上一炷香,神棄之城對言朗的敬意,是絕無僅有的。

    言朗活着保護城池,戰死沙場。

    死在所有百姓面前,那般慘烈。

    死後庇佑此處,更爲死氣沉沉的城池,帶來了生機和希望。

    言朗身上的功德金光,一日比一日渾厚。

    “昨日,我瞧見了言家三叔。”穗穗臨出門之前,看向林氏。

    蘇蘇抱着言朗的骨灰匣子,眉宇揚了揚:“是小言叔嗎?”

    承恩侯府流放後,只有言家三叔兩口子活着到了神棄之城。

    “小言叔被流放過來後,在城中教人讀書習字,一切都是免費的。百姓對他頗有些敬意。”

    但日子,過的極其悽苦。

    “我們進城後,他也幫了不少忙。”

    林氏嘆了口氣:“說起來,承恩侯府就老三兩夫妻本分一些。”

    穗穗斂了斂眉,當初,亦是看在老侯爺和言三叔兩夫妻面子上,放過那幾個孩子。

    “小言叔是戴罪之人,終生不能離開城池。但可以讓他生活好一些……”穗穗搖了搖頭。

    “我讓他和三嬸看守二哥的廟宇。二哥廟宇香火旺盛,至少不缺喫穿,每個月還給他開了些銀錢。”至少在此處可以生活的極好。

    “穗穗是明白人。”林氏莞爾,當年滿門流放,是絕不能對承恩侯府有一絲心軟的。

    如今那些壞東西盡數死光,言家三房也能過得好一些。

    三房孩子爭氣又有孝心,他們日子是不會苦的。

    衆人收拾好東西,趁着天色還未大亮便啓程。

    傅九霄早已在城外等着。

    這兩三個月,幾乎將三國邊境打的落花流水,但誰都知道,此事沒完。

    傅九霄回京後,必將制裁對方。

    他向來不是個喫虧的性子。

    馬車吱呀吱呀的往前走,還沒走幾步,便突的一道亮光自道路兩側燃起。

    林氏一擡頭,便見道路兩旁霎時亮起燈籠。

    照亮了暗沉的天空。

    緊閉的大門紛紛打開,所有百姓都穿着喪服,老人孩子都相互依偎着走出了房門。

    衆人怔了怔。

    馬車一路向前,所有百姓都點這燈,穿着喪服,待馬車過來,便呼啦啦跪了一地。

    “送恩人回家。”

    “送恩人回家……”

    “言將軍,我們來送你了……”

    所有人大聲喊道,所有聲音匯成一線,林氏喉嚨微微哽咽,眼眶發紅。

    蘇蘇抱着骨灰的指節隱隱泛白。

    整個城池的百姓都匆匆趕來,所有人皆是跪在馬車所行之處,向言家人道謝。

    言將軍死的慘烈,他被掛在城牆上時,整個身軀只剩一具白中透紅的骨架。

    可他依然強撐着一口氣不肯嚥下去。

    他苦苦支撐,也要守護萬千百姓。

    此處有許多喫人的禿鷹,禿鷹常年盤旋在半空中。若是有人凍死,它們便會飛速下降,落在屍體旁。

    它們喜食人肉。

    可它們從不喫言將軍的血肉。

    即便扔在地上,禿鷹也不沾一口。

    言家人趕來那日的狼狽,所有人都是瞧見的。

    言將軍那般出色的兒女,卻死的這般慘烈,作爲父母,作爲家人,他們該如何絕望?

    他們無以爲報,只能日日供奉言將軍香火。

    他們無以爲報,只能不斷地磕頭感謝言家,感謝蘇蘇。

    那個在臨死之前,也要嫁給將軍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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