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霍去病作揖離開。

    他帶着幾個侍從暗中跟隨彭城王,果真看到了某些人鬼鬼祟祟的小動作。

    彭城王看似是與大部隊返回了封地,其實換了一身行頭,又在幽州各處酒館茶樓出入,直到十二月中旬才離開幽州。

    因爲離得遠,霍去病聽不清彭城王在裏面談了些什麼,只得在人離開後,趕緊回了龍崗書院。

    聽罷霍去病的話,謝遠抿脣。

    茶樓,酒館,江湖人士聚集之地。

    他去那裏做什麼。

    算了,先不管這彭城王了。

    “不義,乾糧與煤炭可都買來了?”謝遠問。

    他之前讓霍去病辦的事兒,就是買乾糧和煤炭。

    之所以要等四王去後再繼續購買,就是怕這些人發現他囤東西,給想法子搶了去。

    “回主公,都買過來了。”霍去病頷首,不解地問,“主公,書院裏門客不過十餘人,爲何要萬石煤炭與乾糧?”

    “自入十一月,中原各地災禍連天。更有霜降傷及穀物,世家與官府爲了避災尚且自顧不暇——”謝遠看着飄搖的大雪,眼中閃過一分無奈,

    “他們纔不會在乎百姓的生死。那些稍稍有些存糧的,可以拿出一些置換煤炭。那些連存糧都沒有的,便只能飢腸轆轆地凍死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不是沒道理的。

    這亂世亂,也不是沒道理的。

    大晉常年打仗,百姓們每天都活得心驚膽顫——在這樣的治安之下,禮樂秩序早就崩壞了,更別提什麼律法。

    “主公是想救濟那些百姓?”

    霍去病的問話讓小謝同志思緒回籠。

    他理了理衣襟,頷首道:“這些乾糧與煤炭看似多,但若真的平分到百姓手裏,也沒有多少。我先帶着這些東西下山,你再去我書閣密室中取一箱金子出來,全部換成煤炭與乾糧。”

    霍去病頷首。

    別看他們家主公穿的清貧,他可是個真真正正的家財萬貫之人。

    所以在知道某位同志的小金庫時,霍去病人麻了。

    謝遠帶着一衆門客下山接濟百姓去了,盧仲聽說之後,也想跟着一起去,卻被霍去病攔了下來。

    “盧小郎君身子金貴,下山一趟有什麼閃失,主公可擔待不起。”霍去病瞥了一眼文文弱弱的盧仲,滿眼不爽。

    盧仲只得與幾個書童和侍從留在了書院。

    等霍去病離開,侍從發現書院就他們幾個人,便建議盧仲趁此機會,直接連人帶書一起捲走。

    “此非君子之舉,不可行不可行。”盧仲連忙搖頭。

    侍從:“……”

    ……

    中原飄雪,路途泥濘,馬兒走路還打滑。

    一行人一路打聽發生災禍的地方,一路接濟過去,僅僅半個月不到,萬石糧食與煤炭便見了底。

    臨近年關,衆人走走停停,竟不知不覺來了陳郡。

    除夕那日,霍去病帶着新添置的萬石糧食與煤炭過來與之會合。

    幾人接濟了陳郡境內忍飢受凍的百姓,準備留在此處過年。

    “主公姓謝,可是出自這陳郡謝氏?”客棧內,霍去病一邊揉着痠痛的肩膀,一邊問。

    “嗯。”謝遠想起什麼,“今日你等留宿於此,我要入山一趟。”

    “大半夜入山,主公不怕引來豺狼?”霍去病挑眉。

    “我自幼長於山野,與豺狼爲伴。”

    謝遠笑着離開,留下霍去病一人發愣。

    ……

    入夜。

    陳郡之外的荒山。

    一個頭戴斗笠的少年提着微弱的燈,慢吞吞行於大雪覆蓋的小道之上。

    謝遠在一片已經塌陷的籬笆小院前駐足片刻,朝院子後方走了須臾,入目一座落了雪的舊墳。

    這裏躺着的是他的阿母。

    那年除夕,她將最後一塊白麪饃饃留給了自己,出山尋找食物,久久不歸——他察覺異常,出門尋找謝祁氏,卻只找到被豺狼咬碎了身子,喫得只剩一副殘破不堪的屍骸。

    從那一日開始,他對謝氏徹底死了心。

    謝遠看了一眼墓碑,準備拂去上面的雪花,忽然目光一厲,迅速側身躲到旁邊的樹林之中。

    在他藏匿起來的不多時,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小步跑到謝祁氏墓前。

    那廝剛朝着墓碑伸手,便感覺脖頸處一片冰涼。

    “你是何人,爲何來祭拜這荒山野嶺裏的孤墳?”

    溫潤的聲音從那廝後背傳來,內裏含着的殺意聽得那廝脊背發涼。

    他哆哆嗦嗦地開口:“小的……小的乃陳郡謝氏家僕,前來祭拜已故女君。”

    “祭拜?”

    謝遠挑眉,收回手中匕首,提着燈看向那廝籃子。

    還真是些祭品,還有一隻燒雞。

    “她不過一介妾室,並非謝氏女君。”謝遠收回目光,往那廝身上抹了抹,擦去沾上一絲血跡的匕首。

    那廝嘴角一抽,低聲道:“雖是如此,但當年她也曾是家主八擡大轎迎進門的正室。只是後來祁氏淪爲寒門,這才降妻爲妾。”

    謝遠一愣。

    阿母在時,從未與他說過往事,他只知自己母族是落魄的祁氏。

    “說來祁氏也是可憐,家中出了一文一武的能人,卻被幽州各大世家聯合打壓到落魄至此。若非那件事,祁氏早便一躍成爲上等世家了,祁氏子弟也不會似現在這般躲躲藏藏度日。”

    那廝嘆了口氣。

    謝遠眯起眼睛。

    祁氏不是被打壓到舉族落魄,後輩子弟從中原遷徙走了嗎。

    難道,這其中還有他不知道的密辛?

    “你此話何意?祁氏並非因世家打壓而落魄?”謝遠淡淡問。

    “小郎君年幼,不知當年事。”那廝思忖片刻,將當年事情一一道來。

    十五年前,祁氏出過一文一武兩位才子。

    文者爲諸位名儒大家稱讚,享譽中原;

    武者十三弱冠,跟着天武帝南征北戰,且從無敗績,因此立下從龍之功。

    可以說就是因爲他,大晉才得以開創。

    祁氏因此成爲上等世家,也因此,纔有了謝氏與祁氏的聯姻。

    大晉開國,那郎君被封作大將軍,恰逢蠻夷南下,入侵涼州。

    他便率軍前去馳援,卻不想打了平生第一個敗仗——於是大軍覆滅,涼州被屠了城。

    等到援軍趕到,涼州城已空。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