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公的壽宴舉辦了一日一夜,賓客們談笑風生,好不盡興。

    除了某些沒有達成目的的人是臭着臉離開的,衆人離開崔府時接笑容滿面。

    謝遠帶着十幾車藏書,笑眯眯地作別崔太公,準備返回幽州。

    崔泫之跟着一起的。

    臨去前,崔太公將家中三千家兵贈與崔泫之,讓他們跟着崔泫之一同前去幽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謝遠離開時,好像看到了彭城王的身影。

    奇怪,彭城王不是沒有來赴約麼。

    大抵是他的錯覺吧。

    “泫之啊,去了書院,好好跟師傅學習六藝,不要怠慢了。”臨行前,崔太公送衆人離開清河,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慈祥,

    “待到桃李,泫之再回來掌家。”

    他和謝遠說好了,崔泫之在書院六年,等六年後崔泫之年滿二十再回到清河接管崔氏。

    彼時,他已經可以掃清一切障礙,扶持他的泫之做一家之主。

    再招一個上門贅婿,他便可頤養天年了。

    泫之將再無後顧之憂。

    崔泫之紅着眼睛點頭。

    “謝家小郎,此去甚遠,照顧好小女。”崔太公撫了撫崔泫之的頭,看向謝遠,目光微深,

    “若你當真護她六年無虞,我崔氏上下,便會在小郎入仕後助爾一臂之力。”

    他相信他挑的人——像謝遠這樣的是不可能胸無大志的。

    只是礙於當今局勢,所以選擇避其鋒芒。

    假以時日能夠入仕,必定一鳴驚人。

    “晚輩必定護崔家娘子六年無虞。”謝遠作揖。

    “好了,時辰不早了,老夫便送至此。”

    車隊在家兵的護送下緩緩離開。

    “家主,您將崔氏三千家兵贈與女公子,日後若碰上麻煩該怎生是好?”等到車隊遠去,心腹低聲問。

    崔太公淡淡開口:“我這一把老骨頭,誰人來尋麻煩?”

    遂回崔府。

    數日後,崔氏奔赴山中老宅祠堂祭祖。

    途中,崔太公遭遇埋伏,身中數箭,被家僕拼死救出。

    等到衆人慌手慌腳地趕回崔府,去請大夫時,崔太公已經不行了。

    於是只能用參片吊着最後一口氣,衆人想修書寫給崔泫之,讓她回來主持大局——崔氏嫡支一脈,只有她這麼一個人。

    彼時,崔氏又被傳來老宅祕寶被盜的事兒。

    崔太公聞言,空洞的眼慢慢回神。

    他抓起家僕的手,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急促:“我崔氏宗族子弟,可都回了清河?”

    “稟家主,還有女公子未曾回來。”家僕想了想,朝他作揖。

    “告訴泫之,讓她不要回來爲我守孝,讓她待在書院。”崔太公嘔出一口血,抓着家僕的手緊了緊,“務必……告訴泫之——”

    家僕紅着眼睛點頭。

    崔太公又召來幾個信得過的崔氏年輕子弟,叮囑他們務必斂起鋒芒,不要過多參與朝政,必要時可以要編撰古籍爲由辭官歸隱。

    “朝廷風雲詭譎,諸王侯心懷不軌。不出數年,中原必亂。我崔氏上下,不得再去插手皇權更迭一事……”

    崔太公交代完最後一句話,那枯槁的手便種種垂了下去。

    大晉史書載,天武十五年,三月十五日,崔公遇刺而亡。

    天武帝感念其功績,追封其爲帝師,賜諡號文忠。

    其女入龍崗書院,得崔公囑託,未敢迴歸清河守孝。

    之後,至天武帝年間,崔氏雖還有頂梁者,卻再無崔公之輩——

    清河崔氏遂變天。

    家書送到龍崗書院的時候,崔泫之震驚了好久纔回過神來。

    他們離開的時候阿父還說要等她回來,怎的就遇刺身亡了。

    崔泫之想回去爲崔太公扶靈,可是路途遙遠,這會兒回去怕是人家頭七都過去了。

    她將自己關在屋中哭了三日,最後還是霍去病一腳踹開大門,給人送去了米粥。

    “崔姑娘莫哭了,主公已經差人去打聽崔公因何亡故。姑娘這般模樣,想來也不是崔公想看到的。”

    霍去病一語點醒崔泫之。

    她抹去眼淚,朝霍去病打着手勢——

    “勞煩霍小郎君,替我轉告師傅,我想回清河去爲阿父上香。”

    霍去病看不懂手語,聽得腳步聲從外傳來,側頭看去。

    來人清風霽月,可不便是祁晏麼。

    “祁家小郎來得正好,崔家姑娘她打了手語,我看不懂,你且來看看。”霍去病摸着腦袋。

    祁晏看向崔泫之,後者又打了一遍手語。

    “小遠受崔公囑託,要護崔姑娘六年無虞。清河崔氏方纔送來書信,叮囑主公,不得讓姑娘回去,此乃崔太公臨終遺言。”

    祁晏微微搖頭,“崔姑娘還是待在書院吧。”

    崔泫之抿脣許久,終是垂下了眼睛。

    霍去病將米粥放下,拉着祁晏出去,悄聲問:“自書信送來,主公便匆匆離開了書院,小郎可知他去了何處?”

    祁晏搖頭:“他只說去查崔太公遇襲一事,也未曾與我說去了哪裏。”

    霍去病蹙眉。

    不知道爲什麼,他總是有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

    入夜。

    崔泫之換上一襲麻衣,攀上高牆,朝着清河的方向深深俯首作揖。

    隨後便坐在房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清河的方向。

    “幽州夜裏風涼,莫在高處想心事。”

    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崔泫之側頭見到來人,便起身作揖。

    “不必多禮。”謝遠擺擺手,隨她一道朝清河的方向看去,

    “崔太公一事,我未有所眉目,倒是查到了一些別的事情。”

    崔泫之心頭一動,忙打手語——

    “師傅所言何事?”

    “崔太公大壽那日,有家僕見到彭城王曾登臨府邸,與崔太公密談一個時辰,隨後兩人不歡而散。再之後,崔公遇刺,珠寶被盜。”少年的眼裏沁着寒霜,

    “若我猜得不錯,崔太公遇刺一事,與彭城王大抵是脫不了干係的。”

    崔泫之面色微白。

    彭城王……司馬宗室子弟,阿父幾時招惹上了這位皇氏諸侯呀。

    “我受崔公贈書之恩,不會這般看着他白白故去。”謝遠拍拍崔泫之的肩膀,“我會去查的。”

    “那崔氏……”崔泫之兩手一動。

    “奉崔公之言,崔氏宗族子弟都回來守孝了,他們會代你撐起崔氏,等你學成歸去。”

    崔泫之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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