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是李寸心幾人問,許印答。
從頭至尾,許印只問了她們兩個問題:你們是不是從現代過來的?知不知道回去的辦法?
前一個是一致的肯定的回答,顏柏玉和雲琇還是同省市的。
後一個問題,雲琇和夏晴來的時間比許印還短,一直待在森林裏,生存問題就已經讓她們分/身乏術,壓根沒空閒去探索怎麼回去,她們甚至沒想過還能回去。
雲琇和夏晴都將目光投向在這裏待得最久的李寸心。
“回不去的。”李寸心很篤定地說。
這大概是衆人心裏都有數的事情,但總忍不住升起一點希望,受虐般等待殘酷的結果,真等來這不出意料的話,他們又齊齊沉默了。
土坯屋的房門開着,屋前的空地還橫着夏晴運回來的木材,李寸心領着許印進了堂屋,雲琇進了廚房燒熱水。
許印坐到木墩子上,上身趴伏到桌子上,他眼中冷漠麻木的那一層薄冰融化,黢黑深沉的眼睛恢復一點生機的光芒,默然打量着屋內的一切。
顏柏玉和夏晴配合着拿刀將獸皮割開一點口子,將他身上禦寒的獸皮先脫了下來,只那貼身的短袖不好脫,她們便只是將中箭範圍的布料割開,露出傷處。
李寸心在石頭上捶碾着三七,好半天弄出一點粗糙的碎粉。
雲琇將熱水燒好端來,夏晴接了過去。
李寸心對雲琇說道:“現在時候不早了,大家都餓了,這裏有我們,你趁着竈火沒滅,先做飯吧。”
“好。”雲琇回頭看了眼屋裏,對李寸心小聲道:“有事叫我。”
顏柏玉不由分說,把許印身上的短袖割下來一塊布料,浸在熱水裏搓洗片刻,擰乾了去擦拭許印胳膊上的傷口。
這傷口是一排牙印,只兩側的傷口深,留下兩個血洞,中間只有淤痕。
顏柏玉將鮮血擦去,檢查完確定傷口裏沒有斷裂的獸牙,這才起身去看他背後的箭。
李寸心握着那把三七碎粉走來,見許印盯着她的手看,李寸心說道:“這是三七,可以用來治外傷的。”
李寸心把三七碎粉灑在許印胳膊上,拿着一片枯黃的葉子拍在許印傷口上,用一根乾草繫住,做出一個簡陋的包紮,“好了,之後要是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再看。”
李寸心走到許印背後,和顏柏玉一起觀察許印的箭傷。
夏晴說道:“是不是要把傷口處劃開啊?”
顏柏玉說道:“箭頭沒有倒鉤,應該是不用劃開。”
李寸心道:“那……直接拔?”
“……”許印。
三個人越研究這拔箭的方案,許印越覺得這幾人不靠譜。
“我來。”夏晴抓着箭桿,往外撥了一下,用了七八成力,箭沒動,那一端被肉咬着,像是嵌在了裏頭。
倒是許印臉上橫肉抖動,痛嚎了一聲,那一聲把夏晴嚇得一哆嗦,手縮了回去。
許印虎背熊腰,連鬢鬍子遮住了大半張臉,但依然遮不住這人凶神惡煞的面孔,他右眼眶下有一條疤,豎在臉上橫肉間,一斂眉,額上就皺起了山川溝壑。
顏柏玉說道:“還是要仔細一點,萬一箭頭斷裂,燧石碎片留在傷口裏,更不好處理。”
一直沉默寡言的許印突然開了口,粗着聲氣,“這裏也沒有手術刀一刀就能開條口子,鈍刀子割肉太磨人,直接拔吧,要是箭頭斷了再說。”
三人面面相覷,最終力氣最大的李寸心上前一步,端詳了一會兒箭矢,長長的箭頭沒進去一半。
李寸心去廚房抓了把草木灰來搓手,防汗防滑,雙手抓住外面的箭頭前,不忘拍拍許印的背,“放鬆,背上的肌肉鬆弛下來,別使勁。”
李寸心腳踩在許印坐着的木墩子上,心裏默數,忽地,雙眼一凝,猛地使力。
箭頭被完整地拔出,帶出一點鮮血和碎肉。
李寸心往後踉蹌着要跌倒,顏柏玉攬住她的腰,李寸心說道:“夏晴,快把藥糊上去。”
夏晴把手上黃色的碎末按在流血的傷口上,趁着血液未將粉末衝散,拿着葉子拍上去死死按住。
許印身上每寸肉都在抖動,額上沁出不少汗來。
雲琇走來門口,瞄了眼屋內,向李寸心說道:“飯做好了。”
李寸心站穩了腳,將箭矢丟在一旁,鬆了口氣,“好了,好了,先喫飯,折騰半天都餓了。”
夏晴小步跑出去,往後瞟了眼面無表情的許印,擠到雲琇身邊和她貼着耳朵小聲嘀咕,“那人眼神好嚇人,長得跟熊一樣。”
李寸心坐到許印旁邊,仔細打量起許印來。
許印來這裏一年多,和顏柏玉是一樣的心路歷程,都不願原地紮根,經過慢慢路程,兩人一個從雪山穿過森林到了這,一個從東南穿過原野抵達了這。
和顏柏玉落難也會注意將自己打理妥帖,維持自己最後一絲做人的尊嚴不同,許印像個野人,裏面短袖已被汗漬血跡灰塵髒污得看不出顏色,頭髮長到披肩,一團團糾纏在一起,隱約可見毛髮裏混雜的草屑。
李寸心倒不會被許印的面孔眼神嚇到,她現在瞧見各式各樣的臉都只會感到新奇,而且她望着許印的眉眼,更多的是覺得滄桑。
李寸心問許印道:“你幹嘛要去我的田裏刨苗啊?”要是沒這一茬,後頭可能就不會發生誤傷事件。
“……冬天獵物難找,方圓幾裏的路就那一撮苗是綠的,我想碰碰運氣,找一找田鼠洞。”許印說道:“毀了你的田,對不住了……”
“沒事,就那一點地方,不要緊。”李寸心笑道:“你多少天沒喫飯了?”
許印沒答話。
李寸心瞄到顏柏玉杵在許印身後,也不說話,也不去廚房幫忙,就只是站那,李寸心道:“你站那幹嘛,過來坐啊。”
顏柏玉一言不發,坐到李寸心身旁,卡在了李寸心和許印中間。
雲琇端着菜碗,夏晴抱着飯碗,放到桌上後,雲琇道:“筷子還有多的,就是飯碗沒有多的了。”
許印望着桌上,那雙似沉淵似古井的眼裏泛起波瀾。
李寸心道:“那就用裝菜的碗盛飯,菜碗應該有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