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跑得太急,她越是心急,在這森林高矮相間的植株裏就越像是在淤泥地裏邁步。

    藤蔓植物的觸手像是蛛網一樣將支撐物連接,左手拉着新歡,右手不捨舊愛,牽牽纏纏,無意中將李寸心腳下一絆。

    李寸心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往前撲倒,雖有胳膊支撐,下巴還是狠狠磕了一下。

    有人伸手拉她的胳膊,“村長,你沒事吧?”

    李寸心沒看清是誰,只是指着前頭,“別管我,救人,先救人吶!”

    那胳膊上拉扯的力鬆開了,前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李寸心撐起身子來,看到於木陽和趙蓬萊飛奔到那頭。

    於木陽抱住那人的雙腿往上託舉。趙蓬萊被橫伸的灌木枝條絆了個趔趄,他單跳着把腿抽開,迅速上前,把手伸入那個圈裏,剝開生與死的縫隙似的,插入到那嚴絲合縫的脖頸和索命繩中間,一手扶着人的腦袋,將那人和繩索分離。

    後趕到的雲琇和夏晴圍了上去。

    那人雙腳落在地面。

    李寸心的心裏也咚地一聲悶響,像是什麼懸得很高的東西落下來,雖然落在了實地上,但摔得很疼。

    李寸心還是覺得脖子上箍得慌,她扯了扯領口,依然覺得肺裏發悶,彷彿吸進的空氣中沒有氧氣。

    那一頭的許印和顏柏玉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許印已經掰了兩塊蜂巢出來,說道:“你過去看看,這裏我一個人就行。”

    顏柏玉也不和他推辭,將手裏的芭蕉葉交給許印後,便匆匆離開。

    她行動敏捷靈活,像森林中跳躍的靈鹿,不被羅網似的藤蔓青枝所糾纏,很快的便趕了過去。

    她到李寸心的位置時,趙蓬萊幾人已經救下了那個尋死的人。

    她鬆了口氣,走到李寸心身旁,見她跪坐在地上,“你摔着哪裏沒有?”

    她在李寸心身邊半蹲下來,李寸心看着救人的方向愣着神,聽到耳邊的聲音,身體下意識地回頭。

    李寸心沒有防備,還來不及隱藏,茫然的神情中,那雙眼睛蓄滿了眼淚。

    顏柏玉愕然地僵硬了一下,彷彿她的畫面有一瞬的定格。

    李寸心的眼淚很清澈,像是一泓清泉不安的水面,新葉上凝結的露珠,一滴滴眼淚下來的乾脆,毫不拖泥帶水,互相牽連。

    顏柏玉柔聲問:“你怎麼了?”

    李寸心晃過神來,感覺到自己的眼淚,看到顏柏玉關切的神情,她侷促起來,舌頭打結,“下,下巴疼……”

    李寸心的下巴被劃了幾道口子,破了皮,泥巴和綠色的草漿粘在殷紅的傷口上。

    顏柏玉的目光下垂,由李寸心下巴挪到她的脖子上,李寸心的手正搭在上面。

    下巴疼,爲什麼捂着脖子?

    顏柏玉避開她傷口處,從她臉側的下顎骨擡起她的臉,看到傷口附近沒有青紫紅腫,“牙疼嗎?”

    李寸心道:“不知道。”

    “張嘴我看看。”

    李寸心不知道爲什麼要問她牙疼,爲什麼要張嘴,但仍然很配合的張開了嘴巴。

    她習慣性地壓舌頭。

    從小到大,生病去醫院,醫生都得誇她一句舌頭壓得好,用不着拿棉籤壓舌心,就能瞧見扁桃體和小舌頭。

    “……不用張這麼大。把牙齒露出來我看看。”顏柏玉無奈道。

    李寸心呲牙。

    顏柏玉瞧着牙齦沒有撕裂出血,“牙齒有被磕得活動的嗎?”

    李寸心用舌頭抵了抵牙齒,“沒有。”

    “那應該沒有摔骨折。”顏柏玉輕聲道。

    許印也趕了過來,他一手牽着黑驢,手臂上搭着顏柏玉的衝鋒衣,另一手提着一隻小水罐,那水罐原是他們路上拿來燒水用的,現在裝了蜂巢,即便蜂巢外裹了一層芭蕉葉,罐口也蓋着芭蕉葉,依然有不少蜜蜂圍在罐口上飛。

    許印胳膊皮硬肉厚汗毛多,還是冒出不少小包,被蜇出的小包上還有一兩點鮮血,他問向前方迴轉來的趙蓬萊四人,“人怎麼樣了?”

    李寸心和顏柏玉擡頭看過去,趙蓬萊背上揹着人,那人的腦袋無意識地垂在趙蓬萊肩膀上,雲琇在一旁扶着那人的背,於木陽和夏晴兩人走在後頭。

    雲琇心有餘悸,“還好頸椎沒斷裂,把人鬆下來的時候做了人工呼吸,只是清醒沒兩秒又暈過去了。”

    聽到是暈過去了,李寸心煞白的臉色纔好轉一點。

    趙蓬萊走到近前來,李寸心三人瞧見他背上人的身形和長髮,知道了這是個女人。

    趙蓬萊道:“沒想到出來一趟救下來個人。”大抵是瞧見這人上吊尋死,即便是他們村子即將又添上一名人口,他的臉色也說不上是高興。

    於木陽想起了自己冒出尋死念頭的那段時候,神情變得恍惚,他下意識去看李寸心,忽然很想回他那採光不好的小倉庫裏待着,“村長,村長,我們回去吧,這,這還有個傷員呢,不好在外頭待着。”

    李寸心說道:“現在太陽大,帶着個昏迷的人也不太好,等下午不那麼曬了,我們再動身。”

    衆人見這話也有道理,便依着她的主意來。衆人在灰狼的帶領下找到水源附近安營。

    夏晴、雲琇和許印帶着三頭灰狼去尋找香料。

    營地裏,於木陽要去打水,這次出遠門是鍋碗齊備,一共帶了一隻水罐、一口砂鍋,七隻碗,水罐裝了蜜,於木陽便只能拿着砂鍋去打水。趙蓬萊尋來樹枝落葉,李寸心生起火來,顏柏玉讓那個女人平躺下來,將自己的外套做了個枕頭墊在她頭下。

    那個女人看起來很年輕,像是剛成年不久,還在上學的學生,青澀的眉眼有兩個很重的黑眼圈,讓她的面容顯得疲憊,即使是昏迷,眉毛也擰着無法鬆開,圓潤的鼻頭上沾了一點髒東西,嘴脣像是缺水的花瓣,乾枯起皮,翕動着不安地囈語。

    顏柏玉無聲地嘆了口氣,她回過頭,見到李寸心望着這邊,像是在看這個女人,又像是在發呆。

    於木陽打了水回來。顏柏玉起身來到李寸心身邊,“走吧。”

    李寸心茫然擡頭,“嗯?”

    “把你下巴上的傷口清洗乾淨,免得之後發炎。”

    “又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只是破了點皮。”

    顏柏玉道:“不弄乾淨,髒污會粘在傷口上面和傷口混爲一體,結痂的時候就會被包裹進去。”

    李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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