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央低着頭上樓梯,心裏仍在想肖春林的弦外之音,連何太太叫她都沒聽見。

    “何太太,早呀。”

    姜央終於注意到何太太,停下來對她歉意地笑笑。

    何太太看着遠處的車子,意有所指道:“阮廠長今天送你上班?”

    姜央連忙搖頭,“是肖祕書去家裏取要緊的文件,順便帶帶我而已。”

    何太太一副看破不說破的神情,盯着她看了幾秒,“你跟阮廠長濃情蜜意的,可真是羨煞旁人啊。”

    姜央被她說得一陣臉紅,心裏卻想,你哪裏看出的濃情蜜意?

    不過,她心裏倒真想看看阮文禮濃情蜜意起來會是個什麼樣子?

    “何太太,送來的花你看了嗎?”

    姜央岔開話題跟她一道上去。

    “還沒有,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不過阮太太,你鬼點子可真多,居然學洋人送花,還一元錢一枝,這麼貴的東西能賣得出去嗎?”

    廠裏的青工工資不高,讓他們花錢買一枝不能喫不能喝的鮮花,行嗎?

    “我也不清楚,試試吧。”

    兩個人說笑着上了樓,會議室有兩個人,一站一坐。

    坐着的那個婦人四十多歲年紀,穿一身藍色的幹部服,眉目溫和,長相端莊大氣,一看就令人舒心。

    她身邊站着的男人二十多歲的樣子,像是司機。

    何太太一看到她,立刻熱情地走上前道:“裴太太,您怎麼親自來了,這怎麼好意思的。”

    季明君微微一笑,起身在她手上輕輕一握,“我在家沒事,聽小李說你們搞得還挺熱鬧,就過來看看。”

    季明君說完,還不忘對着旁邊的姜央輕點了下頭。

    姜央也笑着還了個禮。

    季明君打過招呼,隨即又將目光轉到何太太臉上,“你怎麼想出這個點子來?我剛看到方案時還以爲你們是從上京請了高人回來指點的呢。”

    何太太撫掌笑道:“裴太太,高人在這裏,我來給你介紹,這是阮廠長太太,姜央,不瞞您說,我們這次的聯誼會就是阮太太出的方案,還有這些佈置流程,全都是她一個人的主意,要不然憑我跟吳太太幾個老古董,哪搞得出這些新名堂。”

    季明君微微詫異的同時,再次打量起面前的姜央。

    她剛纔見她年輕,還以爲她是工會的工作人員。

    季明君早就聽說阮文禮新娶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太太,一直沒機會見見,這會看到姜央,不由多看了兩眼。

    姜央從她的目光裏讀出了審視的意味,雖然不知道爲何,不過她還是禮貌地對她笑笑,“讓季太太見笑了,其實我不過是出了幾個點子,真正能把活動辦起來還要多虧了何太太跟王太太吳太太方太太他他們幫忙。”

    姜央一副謙卑的樣子,不敢邀功。

    季明君輕點下頭,對她笑笑,“來看看花吧,雖然你們說要用紅玫瑰,可我覺得別的花也不錯,就多帶了些過來。”

    季明君側過身,姜央這纔看到會議桌上擺着的幾捧鮮花,有紅白黃三種顏色的玫瑰,還有香水百合。

    姜央一一看過後道:“這些都挺好的,每樣可以來一點,可以再配些花做成幾個花束,回頭頒發給在各遊戲環節勝出的青工,還有活動時檯面上擺的桌花也可以弄一些。”

    “這個主意好,玫瑰花一元錢一支,要是遊戲贏了就獎勵一束鮮花,就算之前覺得玫瑰花有點貴,但要贏了比賽贏回一束,也算物超所值了,這樣既可以鼓勵大家做遊戲的積極性,也提升了遊戲的意義,阮太太,看不出你還挺有做生意的頭腦。”

    姜央笑笑,她一個常年被資本割韭菜的老韭菜,照着資本的方法弄點割韭菜的小把戲,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最後何太太拍板,幾樣玫瑰都要一點,至於花束,這裏的人都不會包花束,也不會選配花,這個任務又交給了姜央。

    姜央跟裴太太約好了時間,回頭她會親自到花圃看看,再做決定。

    姜央跟何太太親自送裴太太下樓,一直目送她的車子遠去,兩人才轉身往回走去。

    姜央道:“我聽裴太太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何太太道:“你說裴太太啊?她當然不是本地人,她跟阮廠長一樣,也是上京人,隨軍到這裏的,這兩年工作閒下來喜歡養花喝茶,我跟她也只見過幾面而已,這次請她幫忙,我也沒什麼底氣,估計她是看在阮廠長的面子才答應的。”

    姜央哦了一聲,沒有接話。

    何太太笑着道:“阮太太,你別多心,我這回可沒有別的意思,裴太太跟阮廠長是認識的,所以我才這麼說。”

    姜央對她笑了笑,嘴裏說着“不會”,心裏卻不由想到剛纔裴太太打量她的目光。

    她看裴太太四十上下年紀,比阮文禮稍長几歲的樣子,不像是同齡間的那種朋友會表現出的神態,倒像是出於長輩的審視。

    可是,當何太太提起阮文禮的時候,她表現得又十分冷淡。

    不知道何太太說的“認識”是哪種認識。

    姜央看了看錶,已經快到中午了。

    早上下車前肖春林讓她中午到廠辦找他,姜央找了個藉口,沒跟何太太一塊喫午飯,從工會出來,徑直往廠辦走去。

    她這幾天在廠裏跑前跑後的忙活,早就把廠裏地形摸清楚了,不過廠子太大太大。

    她從工會走路過去,足足走了近二十分鐘纔到。

    這會正是大中午的,姜央臉上曬得紅撲撲的,站在門前打量了一下,然後攔住一個人問道:“同志,我問一下,阮廠長辦公室在幾層?”

    對方看着她,言語裏帶着戒備,“你找阮廠長?你有什麼事?”

    姜央想說她是阮文禮太太,覺得不合適,又改口道:“我不找阮廠長,我找肖祕書,肖祕書在嗎?”

    對方一聽臉色就不好了,兇巴巴瞪着她道:“你一會找阮廠長一會找肖祕書,你到底找誰?還有,你怎麼進來的?”

    姜央正要解釋,肖春林從裏面跑出來道:“太太,您來了。”

    對方聽見肖春林見她太太,表情瞬間石化,盯着姜央又看了一眼。

    姜央覺得背後一涼,回過頭去看時,對方已經低下頭去,“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是阮廠長……的太太。”

    “沒關係。”

    姜央表現大度,不過說話的同時還是將面前這個女孩重新打量了一遍。

    姿色平平,鼻樑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鏡,走在人堆裏都會被埋沒那種,不過一看就很能幹,姜央猜她是文員一類。

    肖春林看她一眼,“小沈,這是太太,這裏沒事了,你下去吧。”

    “是。”

    沈紅燕轉身下去,臨走又朝那個纖細的背影看了一眼。

    姜央這會已經被肖春林熱情地迎了進去,絲毫都沒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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