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禮睡着了,不過眉頭依舊皺着,睡得極不安穩。
一旁的牀頭櫃上放着他的藥。
半個小時前,阮文禮吃了兩粒解酒藥。
按肖春林的說法,明天早上六點要再喫兩粒。
姜央定了個表,看着阮文禮睡安穩後,她從樓上下來。
黃阿姨憂心地站在樓下,擡頭向上看。
看到姜央下來,她上前兩步,“睡着了?”
姜央點點頭。
黃阿姨苦笑道:“有些年沒這麼喝酒了。”
姜央解釋道:“今天單位給他辦接風宴,中間又在別的包廂敬了兩杯酒,喝得多了點。”
黃阿姨點點頭,似懂非懂。
“您餓不餓,我給您下碗麪。”
姜央聽她這麼一說,還真有點餓了,剛纔在酒桌上根本沒怎麼喫飯。
“好。”
黃阿姨走進廚房煮麪。
姜央到廚房接了杯水走到餐廳。
看到那邊開着的臥室門,她走過去。
一樓餐廳後面是間次臥,因爲阮子銘要回來了,黃阿姨這兩天要給他收拾房間,一些原本放在爺爺奶奶那邊的東西也都拿了過來。
臥室裏到處堆着東西,還很亂。
姜央在他的書櫃裏翻了翻,看到桌上的相冊,姜央拿起來,走到餐廳坐下,一頁一頁翻着裏面的相片。
相冊裏記錄着阮子銘從出生到長大的全部過程,爺爺奶奶偶爾出鏡,還有黃阿姨跟小孫。
但照片裏幾乎沒有阮文禮的身影,只有一張全家福的合影。
那時子銘已經很大了。
“太太,雞湯麪。”
黃阿姨用托盤端來一小碗麪,兩小碟涼菜。
“謝謝。”
姜央將相冊推開。
黃阿姨看到她在看相冊,跟着坐下來,輕輕翻着相冊,目光陷入回憶。
姜央道:“黃阿姨,聽說子銘是您一手帶大的?”
黃阿姨點頭,“不算一手帶大,不過他從生下來就是我帶着。”
姜央有些意外,“那這麼說子銘媽媽沒有坐月子就……”
黃阿姨苦笑着道:“他們一結婚就不對頭,剛生下孩子就辦了離婚,當初說好的,孩子歸這邊,所以那邊也沒得說。”
可即便如此,還沒滿月就抱過來,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姜央吃了兩口面,順着黃阿姨的手指看着裏面子銘肉嘟嘟的可愛模樣。
“子銘小時候真胖啊。”
不像現在,清瘦。
“是呀,他不足月,當初我還擔心會不好養,結果生下來跟足月差不多。”
姜央跟着笑笑,突然想到什麼,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
“子銘是早產啊?”
“是,八個月就生了。”
姜央又哦了一聲,想了想,“我記得你說過,文禮跟子銘媽媽結婚的時候,子銘的大伯剛去世沒多久吧?”
“是啊,所以婚禮辦得很簡單,先生跟老先生都沒什麼心思,她一結了婚就住在她孃家那邊養胎,總之……沒緣分吧。”
黃阿姨不敢當着姜央的面說太多裴曼桐之前的事。
“太太,我鍋裏還有一些面,晚上要是先生起來,給他熱熱就能喫。”
“好,我這裏沒事,你去睡吧。”
姜央也很快喫好面,把碗筷收進廚房,回到臥室。
**
臥室裏,阮文禮還在睡着,鼻息很輕。
原來阮文禮喝醉了是不鬧人的,安靜睡覺的樣子,莫名有點乖。
姜央想起他在車裏說的話。
你羨慕的那些過去,或許只是些骯髒的過往。
姜央不清楚裴曼桐究竟做了什麼,能讓阮文禮厭惡到孩子生下來沒過滿月就抱走的絕決地步,但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姜央突然覺得阮文禮有點可憐。
姜央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臉。
阮文禮睡覺很輕,但他今天醉了,姜央可以放肆摸。
姜央看着他這張臉,突然發現,她好像沒在家裏看到過一張阮明熙的照片,一張都沒有。
不過姜央很快找補,或許是因爲怕婆婆傷心纔不拿出來。
不過,她實在好奇阮明熙長什麼樣。
如果阮文禮跟阮明熙長得很像的話,那阮子銘……
姜央很快打斷了自己這個奇怪的想法。
應該不可能的吧。
姜央搖了搖頭,打開櫃子拿上自己的睡衣,走進洗手間。
**
鬧鐘響了三下。
姜央迷迷糊糊從被子裏伸出手按了鬧鐘,轉過身,看到牀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姜央回頭朝洗手間看了一眼,裏面不像是有人的樣子。
這會天才矇矇亮,黃阿姨都還沒有起來做早飯。
姜央起來拿了件衣服披在外面,順便拿起桌上的藥,從樓上下來。
阮文禮衣衫完好站在院子裏。
手裏端着一杯咖啡,背對着她看朝陽。
姜央定定看了一會那個背影,
有點能理解阮文禮致死也要維持的那份尊嚴與體面。
他確實足夠體面,隨時隨地保持優雅。
姜央以前覺得何甜甜的爸爸足夠帥了,可亦有酒後失態的時候。
可阮文禮連醉了都醉得極具優雅,優雅緻死!
姜央輕輕推開門,走到他身後,“怎麼起這麼早?”
阮文禮回頭看她一眼,將另一隻手從口袋拿出來遞給她。
姜央摸到他的手,很快被他拉了一把。
他輕攬着她的肩膀,讓她站在自己身邊。
阮文禮早上洗過澡,沾染了酒氣的衣服也都重新換過。
他身上的木香重新恢復濃厚深沉。
姜央滿意地恩了一聲,是她熟悉的阮文禮。
“早上空氣好,”他說。
姜央吸了口氣,空氣確實挺好。
沒有霧霾跟尾氣,pm2.5平均值優。
“我想了想你的話。”
阮文禮突然開口,姜央凝神細聽。
“我覺得你在意的那些第一次,也並非全無道理。”
他低下頭,用空着的那隻手摸了摸她早上起來還沒有梳過的頭髮,直到摸得更毛。
姜央看到他黑色瞳仁裏自己的獅子頭,目光黯了兩三分。
可阮文禮看她的目光,像看一朵花。
“或許我之前想錯了,我已經三十多歲,快到不惑之年,但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在意第一次也並沒有錯。”
他頓了頓,很認真地說:“我給你補場婚禮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