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外甥女事事要強,心思又敏感。
他覺得這是大好的機會,可以挫一挫她的銳氣,也便跟着裝聾作啞。
以爲經此一事,她會對自己的能力有所認識,卻不想她的執念如此深厚。
蘇琴倔強道:“結果還沒有揭曉,你怎麼知道我一定輸?”
陳同升輕笑。
他答應不過問她的工作,卻不代表他真的不會過問。
事實上建築院遞交的那幾份方案他早已經看過了,阮文禮也明確表示了在已有方案中,並不能讓他滿意。
他看過阮文禮不滿意的那份方案,在他看來,在短時間內做到那樣,已經足夠優秀。
而他並不認爲蘇琴可以比設計院工作幾十年的老人做得好。
至於阮文禮的太太,他看了她關於規劃方案的說明報告,的確很有新意,方案的切入點跟其他幾個乏善可陳的思路相比,有着碾壓性的優勢。
陳同升作出妥協:“如果明天答案揭曉,的確是你輸了,你要乖乖回家過年嗎?”
蘇琴咬脣不答。
陳同升輕笑:“我就當你答應了。”
他拿過餐巾鋪在腿上,“明天我會親自到場監督,我想阮文禮總不至於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弊。”
蘇琴看着舅舅一本正經的樣子,眸子裏閃過一絲疑惑,“我記得不久前,你還質疑過他的能力?”
陳同升低下頭笑了一聲,“我跟你的質疑,有着本質的不同。”
蘇琴太過孩子氣,他無法跟她解釋,什麼是亦敵亦師亦友。
更無法跟他解釋,成年人的世界,並沒有明確的敵人。
阮文禮可以是敵人,同樣可以爲他所用。
就算他不爲他所用,只要不影響他,他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除非他明確表示,他不光不爲自己所用,還要投身到他的對立面。
只有這時,阮文禮纔會是他絕對的敵人。
而阮文禮目前,還遠遠不到那個地步。
他有足夠的時間瞭解他的立場。
不過他很樂於看到年輕人之間的明爭暗戰。
這至少說明,他們的戰場還保有活力。
**
清晨,剛到八點,設計建築院門前已經停滿了車子。
規劃建設科來了十來個人,加上下面各分院的代表,把這間不算大的小院擠得滿滿當當。
廖新民提前打開了會議室的大門,讓大家進去取暖,只是沒一個敢去,原因無他。
原本絕不會出現在這種會議上的陳同升破天荒的來了,不光來了,還一副面目親和的樣子。
廖新民進去送了次開水,出來便被大家圍住了。
“廖會計,裏面說了什麼沒有?”
廖新民想了想:“他說茶好。”
衆人:“還有呢?”
“還問什麼時候開始?”
一直緊張站在那邊的張科長低頭看了一眼表,“人來齊了就開始,阮院長呢?”
衆人見狀,只好又等了一會。
那邊緊張的會議室大門終於從裏面打開,肖春林走出來,對大家打了個手勢。
人羣有條不紊進去。
原本就擠的小會議室,因爲多了許多人,如今更是擁擠不堪。
姜央跟蘇琴也在其中。
兩人最後一個進去,按座位表坐在候講區。
這次的活動不算比賽,只能算是單位內部的崗位競聘,但每個人都嚴陣以待。
姜央來之前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加上兩個月的磨合,她對自己的方案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但她能不敢有絲毫鬆懈。
同時,因爲陳同升的到來,甚至有點緊張。
蘇琴轉頭看了她一眼。
姜央同樣看了看她,眼神不帶任何閃爍。
蘇琴趁臺上的人下來,大家進入討論階段的空檔,輕聲對她道:“我以爲你會恨我?”
姜央輕笑,“你爲何這麼想?”
蘇琴挑挑眉,在心裏想了幾種可能:“我揭穿了你的祕密?或者,破壞了你的計劃?”
無論哪一種,她都有足夠的理由恨她。
姜央笑着:“即便你不揭發,我也是要說的,只是或早或晚的問題。”
蘇琴鬆了口氣,“謝謝你的深明大義,不過我還是要解釋一下,我做那件事並不是針對你。”
姜央學着她的語氣:“任何合理的競爭,我都接受。”
蘇琴聽出她弦外之音,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正坐在那邊,跟大家商討方案的陳同升。
蘇琴表情頓了頓,正欲解釋,突然聽見那邊叫她的名字,只好放棄,拿着準備好的文件走上臺。
簡單地做完自我介紹後,蘇琴開始向大家講解自己的設計思路。
姜央低頭翻了翻剛纔發到手裏的方案,眉頭微微擰起,坐在陳同升身側的阮文禮幾乎是同一時間擰起眉。
張科長注意到他的表情,湊上前小聲道:“怎麼了?”
阮文禮對比兩份方案,如果不仔細看裏面一些細小的差別。
他手裏蘇琴的方案,幾乎跟姜央遞交上來那份方案一模一樣。
張科長掃了掃他手裏的方案,很快發現問題:“怎麼會這樣?”
阮文禮緊抿着脣,擡頭透過人羣,看了一眼姜央。
姜央與他對視一眼便低下頭,繼續翻那份方案。
姜央知道阮文禮那一眼的意思,他在懷疑。
姜央起初跟他想法一樣,以爲是方案泄漏,可她認真看過蘇琴的方案,覺得泄漏方案的可能性不大。
表面上蘇琴跟她的方案是一樣的,可設計思路跟理念還是有着本質性的區別的。
不過,姜央並不敢指望,大家能通過這些就相信她沒有看過蘇琴的方案,亦或者她看了她的。
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而她現在明顯已經佔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