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貴的宣和香緩緩飄動,瀰漫着整座內室,
這種從大宋皇宮內傳出來的宣和香,製造繁瑣,造價昂貴,非大富大貴之家根本用不起。
一襲便衣的蔡鞗默默端坐着,雙腿盤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蔡鞗,聲名不顯,只是一個宣和殿待制,駙馬都尉。
待制,顧名思義,就是先做着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然後順便等待官職下來,
至於要等多久,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蔡鞗相貌堂堂,儀表不俗,關係也很硬。
他是當今官家的女婿,娘子是茂德帝姬趙福金,還有一個好父親,一代權相蔡京。
宣和二年,他的父親蔡京早已在去年就被徽宗下令退休,不得擔任官職。
但是那又如何?
蔡京爲相十幾年,豈是浪得虛名?
當今太宰(左相)是餘深,蔡京黨羽,少宰(右相)王黼,曾經也是蔡京黨羽,就這個背景,誰敢說蔡京沒有捲土重來的那一天?
蔡鞗此行前來,就是爲了父親蔡京復相,而做一點努力。
當今官家曾有一摯友,名王詵,二人當年極爲臭味相投,時常一起結伴逛妓院,比試技巧。
王詵藏有名畫《蜀葵圖》,但只有其中半幅,他時常在當今官家面前提及此事,遺憾之情,溢於言表。
當今官家謹記於心,派人四處尋訪,可惜一直沒有找到。
時至今日,王詵早已病逝多年,官家對於半幅《蜀葵圖》越發執念,多次讓王黼等人尋找。
蔡鞗作爲蔡京五子,自然消息廣泛,他已經得到消息,另外半幅《蜀葵圖》就藏在相州。
他知道很多人都在尋找這半幅《蜀葵圖》,妄圖伺機接近官家,亦或者攀附王黼爲自己謀取好處。
所以他動作很快,直接動用了蔡京的關係,得到了一個相州解試主考官的身份。
空降相州,再仔細打探一番,最終答應了今日與韓誠的見面。
目的,自然是爲了那半幅《蜀葵圖》。
咚咚——
敲門聲響起,是僕人的聲音:“小郎君,韓承宣使來了,還帶了許多禮物。”
“可帶他人而來?”
“有一俊秀後生,手中捧着長盒,裏面該是一幅畫。”
“好!前堂伺候。”
“是!”
蔡鞗滿意一笑,起身往外走去。
前堂,
韓誠與趙燦正襟危坐,蔡鞗僕人正在泡茶。
宋朝的茶,不是泡飲,而是先將茶葉搗成齏粉後,再用開水衝飲,與後世的喝茶大不相同,倒有點奶茶的影子。
飲茶之時,主家會一人給予一根筷子,客人拜訪,往往先喝幾杯熱茶寒暄片刻,等客人把筷子放到茶杯上,就代表不喝茶,該聊正事了。
茶葉剛剛泡好,
蔡鞗恰在此時進入前堂,時間掌控地分秒不差,
“自謙兄!好久不見了!”蔡鞗笑容極爲熱情,連連拱手,
“千里兄,許久不見,你風采依舊啊!”韓誠熱情迴應,
蔡鞗是當今官家女婿,駙馬都尉,而韓誠母親又是神宗第三女唐國長公主,二人身份類似,早些年在東京開封府相識,保持一定的聯繫。
於情於理,
韓誠拜訪蔡鞗都是很合理的事情,
“這位少年郎........”寒暄片刻,蔡鞗望向趙燦。
韓誠笑道:“此子叫趙燦,字永輝,乃是我晝錦堂得意學子,千里兄託我尋找的蜀葵圖,就在他手中!”
“哦?”蔡鞗眼前一亮,笑着招呼二人入座,“先喝茶!”
“好!”
茶過三巡,寒暄片刻,
蔡鞗笑吟吟地揮揮手,自有僕人迅速將茶杯撤下,上了一些點心。
“自謙兄,你這位學子果真不同凡響啊。”
蔡鞗笑眯眯地望向趙燦。
剛剛,
蔡鞗與韓誠,趙燦二人談笑甚歡,氣氛極爲融洽,仿若知己好友久別重逢一般。
蔡鞗和與韓誠都是官宦世家,久經官場,對於這些迎來送往的事情早已熟悉無比,唯獨趙燦的表現讓二人極爲詫異。
無論是自我介紹,身份定位,還是適當插嘴,活躍氣氛,
趙燦都表現地極爲完美,
若不是他才十八歲,面容稍顯稚嫩,蔡鞗和韓誠差點以爲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少年郎,而是一個在官場沉浮數十年,人情世故極懂的老官吏了。
可就算如此,
蔡鞗對知進退的趙燦也是極爲滿意,而當趙燦獻上半幅蜀葵圖後,蔡鞗更是心花怒放,非常開心。
他撫摸着半幅蜀葵圖,故作矜持:“此畫雖然只有半幅,可在有心人眼裏,可是價值連城,永輝真願意送給我?”
“是。”
趙燦笑道:“寶劍贈英雄,名畫饋雅士,我才疏學淺,此畫對我而言,猶如牛嚼牡丹,根本無用,倒不如送給蔡都尉了。”
“叫什麼蔡都尉,生分了!”蔡鞗板着臉,佯怒道:“我與自謙兄同輩,怎可不稱呼我表字,莫非是看不起我不成!?”
“不敢!”趙燦笑着改口,一口一口千里兄,讓蔡鞗極爲滿意。
蔡鞗滿意一笑,隨意道:“解試在即,永輝可要好好發揮纔行,爭取榜上題名,不枉多年寒窗苦讀。”
趙燦正準備回話,韓誠卻是秒懂,急忙道:“這個自然,永輝可是晝錦堂得意學子,必然榜上有名,最近正在看往年卷子。”
蔡鞗點點頭,隨意道,“那很好,可以多看看王荊公的,王荊公雖然變法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他的文章還是對後人產生了不小的影響,我尤其喜歡.......”
蔡鞗說,韓誠認真聽,一切盡在不言中。
過了片刻,
蔡鞗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再次招呼僕人上茶,
韓誠已經得到了自己要的東西,心領神會起身,笑道:“不叨擾千里兄了,改日再來拜訪。”
“那我送送自謙兄。”
蔡鞗笑着將韓誠與趙燦送到門口,臨別之際,蔡鞗看着面容清秀,氣度翩翩的趙燦,越看越是歡喜,
忍不住笑道:“永輝,中秋節若有閒暇時間,可來我府上坐坐。”
此話一出,
韓誠臉上的笑容一滯,望向趙燦的目光充滿了深意,
趙燦也有些詫異,沒想到這個蔡鞗居然對自己如此看重,居然有趁機拉攏自己的想法,
他想了想,還是找了個理由搪塞了過去。
不是趙燦清高,而是當着韓誠的面就這麼答應蔡鞗,也太不把韓誠放在眼裏了。
入局破局,趙燦必須藉助任何力量,區區一個奸臣之子,趙燦完全不在乎,只要對他有利,他完全可以談笑風生。
聽到趙燦婉拒,韓誠這才表情稍緩。
二人出了蔡府,上了馬車,一路上都是相顧無言,
直到快到趙家酒樓了,
韓誠才忽然開口,笑道:“中秋節在即,正是家人團聚的好時候,永輝若是有閒暇,可來韓魏王府尋我。”
頓了頓,
韓誠又道:“剛剛千里兄所說的那些文集,剛好我府上都有,可以過來看看。”
“急了急了.......韓誠這是怕我被搶走啊.......”
趙燦看着笑眯眯的韓誠,忍不住在心中腹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