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之大,雙目裝不下。波濤之起,可高於岸上人。暗流之伏,可陷而露河牀。
洛河之險,天下聞名。
河成黃色,夾雜泥沙碎石暗礁。來往船伕稍有不慎,便極易覆船殞命。洛河之水,可推山丘,卻被泥沙阻隔,九曲蜿蜒。
青霞口旁,隱約有幾隊人,前前後後。
欲過河者,有兩地客商,有回鄉書生,有探親伙伕,有求親老農,有娶親郎君,有押鏢師傅,有朝廷新官,有流浪詩人……
人生百態,各是喜憂,各揹包袱。
莫愁一眼望盡,這幾隊人中大多是凡人,也就那幾個押鏢的,有些功夫。三個雲雨境,兩個湖境,不足爲提。
倒是那一身襤褸卻談吐雅緻的流浪詩人,居然有長河境修爲。倒是有些奇怪。
莫愁一行人方上前,便有幾隊讓開身位。
洛河旁,一身穿黃袍江紋的洛河派中年大漢,迎面走來面帶怒意。
任浩然立即上前,懷中摸出二兩菸草,面帶笑。
“馮兄,今日怎麼火氣如此之大?這一點上好的解憂草,可解馮兄之怒否?”
馮喜乃是洛河派掌管青霞口者,也正是任浩然找的舊友。只是看起來滿面怒火。
“老任,你別給哥們兒來這一套!”
馮喜一巴掌將任浩然手中菸草打翻,怒氣衝衝手指莫愁便道。
“此老者與你是何關係?”
任浩然面色一變。
“馮長老,你這是什麼意思?”
伸手不打笑臉人,這規矩馮喜應該懂。
“哼哼,任浩然。”
馮喜冷笑冷哼,手指莫愁不放。
“此老者昨日在鎮甸酒樓客房中,將我洛河派一位弟子殺死,有店小二爲證,你能抵賴否!?”
莫愁悠然不語,李缺一笑道。
“馮長老,此事事出有因。被殺那人乃是道聽途說,見我兄弟有些錢財,起了歹意這才一路跟至酒樓,正欲夜中動手謀財害命之前,被我等偵知,這才下殺手……”
“行了!本長老不想聽你那胡攪蠻纏!上!爲我洛河派慘死的弟子,主持公道!”
李缺一話還未完,便有前後左右便突冒許多洛河派弟子,洋洋灑灑得有五十多人,各不懷好意。
左右爲首的兩位年輕江境,皆是洛河派內門高手,大長老洛塵的親傳弟子,一叫邱碧帆,一叫管緣,均是洛河派內小有名氣的的年輕一代,步步逼近。
此狀一現,原本在此等船的衆人,皆默然不語,退離後去。
馮喜根本不講道理,似乎並不是爲了替什麼弟子主持公道,倒像是別有所求。
“馮長老,你要動手不成!?”
“哼,你說對了!”
馮喜懷中,摸出畫卷一副,這一攤開畫中老者正與莫愁一模一樣!上寫:公子異,懸賞黃金百萬兩取首級……
“崑崙新發追殺令,殺此老者者,得賞黃金五十萬兩!”
此言一出,左右洛河派弟子皆變狼羣,雙眼放光,躍躍欲試!
“且慢!”
任浩然還在試圖圓場。
“馮喜,你真要與我華山派撕破臉皮!?”
“哼,華山派?怕你忘了,本長老提醒一句。天下已無華山!”
任浩然又驚又怒大罵馮喜!
“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怎樣?我想……殺人償命!”
馮喜不再掩飾野心,振臂一呼五十多人左右撲出,將莫愁等人團團圍住,逼近十步之內!
“呵呵……”
莫愁笑起來,笑聲愈發大。
馮喜該不會以爲,任浩然百般阻攔是在怕吧?任浩然的確是怕,怕莫愁殺的太多,徹底得罪洛河派。
“哈哈哈哈哈……”
“笑?等會看你還笑不笑的起來!誰願先出,拿下老頭!?”
邱碧帆大叫一聲,雙矛飛點莫愁首級,十萬斤罡氣擦出巨響,直轟雙耳。
這一招飛定山,其力皆在矛尖,聚力一點可破磐石。
李缺一根本不擔心莫愁,竟直接與阮語焉溜出圈子,觀起了河景,吟詩給阮語焉聽。這一吟詩,竟將那無名流浪詩人吸引而來,二人隔石對起了詩。
解浩宇隔着八丈遠便覺罡風拂面,大叫一聲。
“老俠客小心!”
李缺一詩興隨江風起,吟道。
“巨浪滔天起,其勢破天壁!”
邱碧帆這一招的確威勢剛猛,以巧補力,十萬斤凝成一點,卻相當於五十萬斤。
“砰!”
一聲尖響,莫愁微側頭,右手食指帶一點黑白點出,輕輕浮浮壓在邱碧帆矛尖上,壓的邱碧帆憋紅大臉,尚不能寸進。
流浪詩人見狀笑接,吟道。
“所經可摧山,卻遇柔沙抵。”
收招撤勁,邱碧帆一聲怒吼終於爆發,
“我不服!”
“我這一招行走江湖,雖不說見誰殺誰,也鮮有敗績,誰敢以手指擋之!?等我脫衣,與你老頭大戰八百回合,定要將你刺成人串!”
莫愁面無波瀾,輕搖頭。
“你走的不是江湖,是人情世故。若不是看你師父面子,你早死百次。”
“你,你你你……”
莫愁倏時動都不必用,隔空一彈指,邱碧帆急以雙矛交叉抵在胸前,卻仍被一股巨力拋飛,高揚而起!
李缺一見而吟!
“亂槳變高浪,船家萬莫急。”
“轟!”
邱碧帆墜地,內傷過重已嚥了氣。滴血不見,人已無氣。
“你!”
馮喜大怒,一腳跺碎巨石!
“你真敢當面謀害我洛河派弟子!?”
莫愁笑對曰。
“殺人償命,難道不對?”
莫愁環視一圈,五十多洛河弟子竟無一人敢前。管緣也怕了,邱碧帆之死,讓他看清現實。
“你他娘……”
馮喜被莫愁弄地急了,很急,雙頰遍紅!
“都給我上!不上的就滾出洛河派!”
“聽到沒!?”
流浪詩人大笑,對出最後一句詩。
“遇浪愈撥水,何苦尋死期?”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浪聲,融爲一體。
拔刀聲,彈指聲,不絕於耳。
浪落之時,五十餘洛河弟子,只剩以管緣爲首的十餘人,任馮喜如何相逼,皆不敢上。
“唉……”
任浩然見這遍地無血的哀嘆一聲。
“馮喜,我已曾勸過你。本不必死人的,你卻非要苦苦相逼……”
“我……”
馮喜還要臉紅狡辯,猙獰地拔出寶劍,刺向莫愁。
“我可是洛河派長老,江境高手!看招!”
浪靜。
馮喜被莫愁一彈指震死,倒飛落入洛河之中,浮屍遠飄去。
船家見僱主已死,也只好靠岸駛來,洛河洶涌。管緣等剩下幾十人未曾敢上前出手,莫愁自然沒有殺之,幾人四散逃去,轉眼便沒了蹤影。
莫愁黑衣濃如夜,滴血不沾。
李缺一與流浪詩人對立,迎風輕吟一首《洛河渡》。
“巨浪滔天起,其勢破天壁!”
“所經可摧山,卻遇柔沙抵。”
“亂槳變高浪,船家萬莫急。”
“遇浪愈撥水,何苦尋死期?”
只是風沙浪起之時,莫愁恍惚間竟看花了眼,將那帶着斗笠,滿面斑紋的老船家,看成了賈才淺。
老漁夫若還在,渡河不難。興許,還能釣上幾條沙河魚……
青城河那魚,嫩在口中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