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忘愁站起身,卻有些忘記了身體的重量,不由得趔趄一下。
連一個沙礫,都如此可悲。
海風在叫,他也好想那般無拘地吶喊。
嗚咽的聲音纏在喉嚨裏,最終化作一聲吞嚥。
莫忘愁揹負着一切,默默前行。
海島背面,睜開一雙可怕的眼睛。
莫忘愁精疲力竭,靠在莫笑旁。
“兄弟,我回來了。”
莫笑還睡着,嘴角卻揚了起來。
如果可以,莫忘愁寧願這悲哀的一瞬化作永遠,將他困在這裏。
可是不能。他還不能死,他要繼續沒有依靠地向前走,走向未知的海域。
莫忘愁不敢放鬆,他站起來,仙隱鬼劍左右在手。
海島的王,正在升起。
莫忘愁看去,那竟是一條巨大的騰蛇妖獸,達到堪比鯤鵬的體型。
也就是說,接近化龍。
土黃色的騰蛇揚起,莫忘愁心中卻不知怎麼泛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悲傷。
莫忘愁的魔心在沸騰,坎離宮正在變化!
入魔四境,歷死蛻變!
過喜,過怒,過哀,過靜。
莫忘愁已然達到第三層過哀境,難怪會感到心底如此悲傷!
這悲傷沒有源頭,這悲傷不需要源頭。
莫忘愁身體傾斜,然後逐漸飛起。
經歷過魂體飛行,莫忘愁對不落魔功的體悟更加完整,飛行更加自如。
莫忘愁飛了起來,卻依舊懷着那一股不可名狀的無法釋放的爆裂的悲哀。
他的臉扭曲在了一起,卻什麼也沒有流下來。
騰蛇妖獸頭頂幻化出一道身影,那是它的身外化形。
“人族,擅闖本王禁地……”
莫忘愁擡起頭,那悲傷的紋理如此動人。
“抱歉……”
“嗯?你……”
騰蛇妖獸身外化形那人一驚,頓時怪笑。
“呵呵哈哈哈哈啊哈……”
“人族,你的確很有實力,但你不會覺得能戰勝本王……”
莫忘愁赫然出現在騰蛇妖獸身後,雙劍交叉。
“嗯!?”
騰蛇妖獸大驚,堅硬的鱗甲爆開,腹部已然被洞穿十字劍痕!
莫忘愁雙劍縱橫,心中悲哀不止。
“你聽到了嗎?”
騰蛇妖獸轟然墜地濺起濃重塵埃,腹部卻飛速癒合!
騰蛇妖獸身外化形那人眉頭緊皺,完全看不透莫忘愁。
“聽到什麼?”
莫忘愁不轉身,而是鬆開手。兩把劍在空中交叉盤旋,莫名地波動起伏。
“這個世界的聲音。”
“什麼?”
“它在哭呢。”
雙劍劃落,交叉穿過騰蛇妖獸頭顱。
“輕輕地,聽到這種悲傷了嗎?”
“不,不對。不是它在哭,是我的心在哭……”
莫忘愁面無表情地手刀劃開胸膛,然後看着那顆遍佈黑紫色至尊魔紋的心。
我的心。
騰蛇妖獸竟然還有第二顆頭,頭上鑽出那身外化形!
“瘋了,這個人族一定是瘋了!”
騰蛇妖獸親眼看着莫忘愁切開自己的胸膛,渾身顫抖!
完了。遇上這麼一位實力強大的瘋子,它已經不敢想自己會落得什麼下場。
除非,它現在就冒險化龍。
如果成功,還有一絲可能。
如果失敗,化爲土灰。
騰蛇妖獸再次飛起,瞬間飛過莫忘愁向更高的天上竄去,然後在空中不停盤旋!
隨着騰蛇妖獸盤旋,天上越發匯聚雲雷!
莫忘愁摸着自己的心,感受着那快速強力的躍動。
“你很痛麼?爲什麼?”
莫忘愁不明白。他已歷經萬難成功救回九兒雪兒,成功回到身體內,逆轉了未來。
可是心中爲何如此悲傷?
單純的境界絕不會有這麼大影響,入魔四境的過哀境也只是個引火索,並不至於如此。
莫忘愁感受着魔心,它在哭泣。
莫忘愁回到了華山,他正在和九兒一起,喫方文忠烤的肉。
莫忘愁又回到了青城,他正帶着斗笠,坐在老漁夫的船裏。
莫忘愁又回到錦州,趁夜越過錦王府門去,被錦王侍衛圍住。
莫忘愁回到魔谷,回到朝廷,回到西域,回到東海……
九兒的酒窩,雪兒的冷眼,清兒的微笑。
仁貴的吵鬧,魏長生的憨厚,李缺一的精明。
這一切都太真實。
莫忘愁陡然晃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被騰蛇妖獸死死纏住!
不對,剛纔是怎麼回事!?
莫忘愁心中警鈴大作,胸膛傷口癒合!
不對,不對!
是未來泉,是時間之韻對自己造成了其他影響!
莫忘愁終於明白,自己被困在了過去那些愉快歡樂的時間點上,對比眼前的破敗,纔會如此悲傷!
那些歡樂如此真實,是因爲他們就是真實的。
只是它們都只不過是舊日鮮花潭中波影,皆已經過去了!
時間之韻太強大,莫忘愁雖然成功利用它逆轉時間復活自己肉體,卻也受到它其他不可挽回的影響!
莫忘愁眼前一閃,發現竟然自己正在太安相義樓中坐着,周邊是許如清魏長生李缺一九兒仁貴老漁夫。
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哎,你們說,過會兒還有人來挑戰不?”
“不可能吧……莫兄都把花不敗座下大將打退,誰還敢來找死?”
“是啊是啊,我看莫兄厲害,這次大會肯定要嶄露頭角!”
莫愁抱着頭,突然站起,表情十分痛苦!
“不,不,我還在騰蛇妖獸那裏!我必須回去,這不是我的未來……”
魏長生大驚!
“哎呀莫兄弟,你咋個事?”
相義樓外,冬風掠人。
“不,不。”
莫愁站起身,剛要離開卻被九兒抱住。
“少爺,你別嚇我……”
“九兒,少爺不是……”
莫忘愁心亂如麻,撫摸着九兒柔順黑髮。
如果一切從這個時候再次開始,他一定能救下九兒,他一定能拯救所有人。
也許這樣也好?
這個念頭閃過莫忘愁腦海,卻立刻激起他警覺。
不對,我不是這個時間的人!我絕不能迷失,我要……
“少爺,這個香囊你不嫌棄,就送給你了……”
莫忘愁看着屋內真實的一切,一股害怕衝上腦海。
“不對,我……”
李缺一皺眉看向莫忘愁,疑道。
“你,中妄了?”
“不,這是……”
莫忘愁眼前再次閃爍,看到那騰蛇妖獸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來!
莫愁卻無動於衷。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在相義樓裏嗎?這是哪裏?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