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聞韶十分識趣的道，果斷放棄了他書房裏早就準備好的，用以彈劾王陽明的奏摺。
他孔氏一門已是極盡榮華，沒必要再摻和進朝廷的漩渦當中，把自己也給搭進去。
朝廷只是不想因孔家而得罪天下讀書人，不代表朝廷就拿孔家沒辦法，南孔北孔，孰是正統，一直都是朝廷拿捏孔家的一個強力手段。
朝廷承認，孔家就是孔子嫡系後裔，朝廷不承認，孔家嫡系隨時都可以換人。
“衍聖公還是深明大義的。”
丘聚裝模作樣的讚了一句，道：“大量讀書人聚集宮門外，要求陛下嚴懲王陽明王閣老，這事衍聖公應該也知道吧！”
“本公略有耳聞。”
孔聞韶微微點頭，孔家在京城還是有些眼線的，對於京城發生的事自然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不然他也不會早早就寫好彈劾王陽明的奏摺，等着需要藉助他衍聖公威望行事的官員上門來找他。
“王閣老主持變法乃奉陛下之旨意，如今大量讀書人聚集宮門，意圖挾大勢而逼迫陛下，孔府世受皇恩，極盡榮寵，衍聖公難道就沒什麼想說的。”
丘聚狹長的眼睛緊盯着孔聞韶，手中精鋼軟劍猶在滴血，只要其有一句話說不對，立即就會有人去幽冥地府伺候孔夫子他老人家。
“本公，本公......”
孔聞韶冷汗直流，徹底明白了丘聚找上他的原因，可他哪裏敢亂說，丘聚是要命的閻王，那些操控讀書人逼宮的文官他也不敢得罪。
一旦把不該說的說了，就將文官集團給得罪死了，以後孔家還能不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個未知之數。
孔子都死了多少年了，孔府爲何還具有極其崇高的地位，前宋之時更是被封爲衍聖公，世襲罔替，代代不絕，就因爲文人羣體需要孔家這杆大旗，越是把孔家捧的高高的，才越能體現文人羣體的尊貴。
如果他跟文人羣體走向陌路，跟那些掌握話語權的文官對着幹，那孔家的以後，堪憂啊！
“嗯......”
丘聚冷眉一凜，對孔聞韶的猶豫不決頗爲不悅，皇帝想要他開一下尊口，他都推三阻四的，還有沒有把皇帝放在眼裏。
“丘公公，容我想想，讓我想想......”
孔聞韶近乎哀求的看着丘聚，事關孔府百年榮光，他必須慎之又慎。
然而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兩條絕路。
站隊皇帝，孔府可保周全，但會與文官集團徹底決裂，成爲大量上層人士的眼中釘，肉中刺。
站隊文官集團，孔府現在就可能被丘聚滅掉。事後丘聚很可能會當做替罪羊與孔府陪葬，但孔家人命貴，豈是一太監所能比的。
“衍聖公最好想快一點，不要讓咱家等太久！”
丘聚話雖然說的輕鬆，手上卻是毫不留情，一劍就把一個孔府旁支給殺了！
神情還一臉的享受，與經得起誘惑的劉瑾不同，他在得到辟邪劍法的手抄本後，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修煉，心性也隨之扭曲變態，對殺人有着莫名的嗜好。
本來殺人這種事讓手底下番子去做就行，而他非要自己動手，就因爲他享受殺人瞬間，血花飄零帶來的美感與愉悅，那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比他還能人道的時候都要讓他沉醉。
“做選擇之前，最好想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能不能抗住陛下雷霆之怒，天威當頭。”
“再想想，爲了一羣註定要死的人，搭上整個孔家，值得嗎？”
丘聚一邊給孔聞韶施加心理壓力，一邊揮劍屠戮孔家人，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又有好些個孔家人死在他的劍下。
那好像癮君子一般的表情，讓他手下的東廠番子都不寒而慄。
“父親，您就答應了吧，我不想死啊！”
“家主......”
“伯父......”
孔聞韶還在走來走去，心裏劇烈掙扎，孔家人就先崩潰了，哭嚎着祈求孔聞韶趕緊答應丘聚的要求，他們都還年輕，還不想死。
那些孔家老人礙於顏面沒有發話，但心裏想的都是一樣的，風光顯赫了一輩子，他們可不想在半隻腳踏進鬼門關的時候，還要被丘聚這個心靈扭曲變態的死太監羞辱濫殺。
丘聚威逼在前，孔府族人哭訴在後，孔聞韶扛不住了，心理防線被徹底打破：“別再殺了，本公願意爲陛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說完，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知道從今往後，孔府就是皇帝手裏的傀儡了，挾孔家以令士林，屆時，不知有多少上層官員會把孔府祖宗十八代給問候個遍。
“衍聖公到底是明事理的人。”
丘聚淡淡的說了一句，早就看清了孔聞韶的爲人，其明面上是孔子後裔，天下聞名，德高望重的大儒，可實際上就是一頭紙老虎，中看不中用。
既沒有古之名士寧死不屈的氣節，也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從一開始就註定了他會乖乖屈服。
再深沉點來說，山東孔家就是一羣沒骨氣的東西，比之三姓家奴呂布都要不如，他要是能硬抗到底，纔是天大的奇聞異事。
“既然衍聖公都決定與那些不法逆臣決裂了，何不做得更痛快點，也讓陛下對孔府刮目相看。”
丘聚眼中閃過一絲異光，欲借花獻佛，送朱厚照一份大禮。
“丘公公的意思是？”
孔聞韶小心翼翼的問道，他總感覺丘聚這死太監沒安好心。
“陛下命王閣老主持變法，其中有一項便是土改，清查天下田畝，收歸國有，再進行重新分配，聽聞孔府土地田畝無數，大半個山東都是孔府所有。”
“衍聖公何不將所有土地獻出，一來響應陛下之志，順應朝廷大勢潮流，二來也可讓山東百姓沐浴孔聖之恩澤。”
丘聚輕笑道，卻是實打實戳到了孔聞韶的底線。
“什麼？”
孔聞韶一蹦三丈高，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丘聚，把孔家積累數百年的土地全部交出去，是他聽錯了，還是丘聚瘋了！
那是土地，是可以永遠傳承下去的財富，不是路邊的野草，無論割多少送人都不心疼。
對於帝王而言，割地如割肉，對於孔家這種世家而言，土地就是生命，寧願死也不可能把土地無條件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