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老的眼皮跳了一下，深深怔住了。
足足怔了好幾息的時間，他纔回過神來，一臉陰沉的看着少女，嚴厲道:“不行，絕對不行，十幾萬年來，我們鬼氏家族從來沒有窺命者踏進超級門派。”
“這已經不是家族的規矩了，而是宗族的禁忌。”
“爺爺！”
鬼柒俏眉緊蹙，沉聲道:“特事特辦，十幾萬年來，鬼氏家族的鬼天神監，也從來沒有出現過無法預測準確時間的先例。”
“話雖如此…”
鬼老看着少女的眼神，忽然閃過一絲憐愛的異光，說道:“可是倘若那少年不是家族要找的那個人，你將如何向家族交代，你要清楚，觸犯家規，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可是觸犯宗族禁忌，可是死罪。”
“呵呵，死罪？”
鬼柒沉默了片刻，忽然發出一陣自嘲的冷笑，明亮的眸子閃着一絲淚光，輕聲道:“爺爺，您覺得我們鬼氏一族，真的會有人怕死嗎？”
“特別是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都在尋人中度過，生命早就不屬於我自己。”說話間，鬼柒吸了吸鼻子，強忍着眸中的淚水不要擠出來。
“柒兒…”鬼老看着少女眸中含淚，強顏歡笑的樣子，心中也是一陣難受。
頓時語塞，不知如何開口。
少女雖然不是他的親孫女，但是近十年的相處，彼此之間的感情早已超過一般的家族之情，更何況，他即便不是窺命者，卻也深知窺命者的命運。
“爺爺，柒兒已經決定了。”
沉吟了片刻，鬼柒忽然一臉期待的望着老者，卻是很平靜的說道:“如果那少年，真的是家族要找的人，柒兒盡職，就算觸犯宗族禁忌，家族應該也不會追究什麼，甚至，或許還會因爲大功於家族，獲得一些意想不到的好處；如果那少年不是家族要找的人，柒兒盡忠，則正好可以早點解脫。”
“呵呵，怎麼算都划算！”
“好！”
鬼老這一次沒有再堅持，而是很堅定的點點頭。
“爺爺，您不反對？”鬼柒微微一怔，心中頓時一暖，看着老者的目光又一次淚光點點，不過這一次，她的淚是熱的。
在鬼氏家族，實力低末的窺命者，雖然地位甚高，但是卻處處受制於實力強大的守護者，根本沒有任何自由可言。
其實，說得好聽一點，他們是窺命者，是整個家族的驕傲，然而，說得直白一點，他們就是家族的工具，一生都是，直到嚥氣的那一天。
鬼老沉吟了片刻，略顯滄桑的老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你小小年紀都有這般覺悟，我這老頭子還有什麼可說。”
“爺爺，謝謝你！”鬼柒再也忍不住了，漆黑光亮的眸子，僅僅眨了兩下，滾燙的淚水就直接涌了出來。
這些年來，老者待她，雖然如同親孫女一樣，不像其他守護者，處處限制她的自由，然而，那種真正屬於自己的世界，還是令她無比嚮往。
“傻丫頭，哭什麼！”鬼老伸出有些乾枯的大手掌，輕輕撫摸着少女滿頭青絲，渾濁的老眼中也閃爍着幾絲瑩光。
其實，有一件事鬼柒不知道，她若是知道，也就不會執意想着前往三清門。
鬼氏家族有規定，若是窺命者觸犯了家窺或者禁忌，身爲守護者，必須同罪。
當然，這條規定，資歷頗深的鬼老，顯然是知道的！
“對了，柒兒。”
片刻之後，鬼老見少女的情緒終於平復下來，他認真看着少女，神色忽然嚴肅起來，正色道:“三清宗門雖然號稱東嶺正道之首，但是門內弟子之間的競爭極爲血腥殘酷，堪比某些邪門歪派，尤其是入門弟子，你此去三清，我要不要…”
“不要！”
鬼老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跟前的鬼柒急急打斷:“爺爺，我想以一個純粹的修煉者進入三清，這樣做雖然很艱難，也很危險，但是卻更容易接近那位少年，同時也能避免給鬼氏家族帶來不必要的風險。”
鬼老稍稍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嗯，這樣也好，反正潛伏在三清中的鬼氏族人也沒有見過你，你就做一個純粹的自己吧！”
“謝謝爺爺！”
看着跟前一臉和善的鬼老，鬼柒忽然很認真的致謝。
“好了，柒兒，時間不早了，估計還有一個多時辰，這天也就亮了，你再去眯一會吧，既然決定了，明日一早，你就直接上三清。”鬼老又輕輕拍了少女兩下，親切的笑了笑。
“嗯。”鬼柒點點頭，朝內堂裏面那道已經推開的門走去。
不過，她走了幾步之後，卻發現老者正邁步往外。
鬼柒立馬止步，轉身，看着老者的背影，俏眉皺了一下:“爺爺，這麼晚了，你還出去？”
“這麼急？”鬼柒怔了怔。
“嗯。”
鬼老微微頷首，臉上的笑容忽然收斂，露出了一絲凝重，說道:“前面你的話點醒了我，此事確實宜急不宜緩。”
“三清宗門對那少年的驗靈明顯有問題！”
“驗靈臺被炸，他們明明知道，少年的靈根等級絕不會很低，卻又偏偏給他定了一個黃品中級，如此做法，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而他們之所以這麼做，背後肯定有事，而且必定不是什麼好事。”
“突然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少年現在的處境好像不太樂觀，所以我得儘快趕回去，希望還能來得及。”
“爺爺，你是說…”聽了老者所言，鬼柒深深怔了一下，她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整個面色已經陰沉。
“希望不會。”鬼老的臉色，頓時間也陰沉的可怕。
“好了，柒兒，我得走了！”沉默了數息時間，鬼老忽然說道。
“嗯。”鬼柒微微怔了一下，點點頭，她的神情有些恍惚。
“柒兒…”走到門口，鬼老又回頭，深深看了少女一眼。
“爺爺？”鬼柒立馬回頭。
鬼老親切的笑笑，只是很簡單的囑咐了一句，說道:“注意安全！”
說罷，鬼老身影一閃，直接淹沒在無盡的夜色之中。
“嗯，謝謝爺爺，我會的。”鬼柒望着老者早已消失的身影，鼻頭不禁一陣酸楚，還在原地杵着，愣愣發呆。
……
從“清嵐殿”出來，蕭寒沒有任何停留，甚至不自覺的加快了腳下的步伐，直接趕往星潭的道洞方向。
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
他得趕緊回去，好好想一想，理一理。
一段時間之後，蕭寒抵達星潭，正走往自己的道洞方向。
然而，剛過了沒多久。
“蕭師兄，你終於回來了。”
一陣熟悉的聲音忽然的傳進了他的耳朵。
聲音剛落，緊接着，一道龐大且有些臃腫的身影，突然興沖沖的從他的正前方，賣力的跑了過來。
僅僅片刻，已跟前。
陳文軒喘着粗氣，看着他，一臉激動！
自打蕭寒離開之後，陳文軒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總放心不下，所以就一直守在蕭寒的道洞外面，緊緊盯着星潭到這個道洞的方向，等着蕭寒返回。
“陳兄？”
蕭寒邊走的時候，正想着事情，忽然聽到陳文軒的聲音，微微怔了一下，有些疑惑的擡起頭來。
“嘿嘿，看到你回來我就放心了。”
陳文軒並沒有留意蕭寒的反應，直接咧嘴笑了起來，說道:“蕭師兄，那你早點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說話間，他已經擺動着肥碩的身軀，朝着他自己的道洞方向而去。
“陳兄，你有沒有時間？”
看着陳文軒左右擺動的身軀，緩慢遠去的背影，蕭寒忽然問了一句。
他的心裏有一陣莫名的溫暖。
聽到蕭寒的聲音，陳文軒立馬止步，肥碩的身軀突然出乎尋常的靈活，瞬間轉身，笑呵呵的看着蕭寒，連聲應道:“有，有，有，我陳胖子最多的就是時間了。”
“那…”蕭寒看着轉身後的陳文軒，微微怔了一下，隨即淡淡的露出一絲笑意，很平靜的說道:“進我道洞吧，我正好有點事跟你聊聊。”
“好！”陳文軒毫不猶豫的應道。
他聲音剛落，已經小跑着走到蕭寒跟前。
蕭寒看着滿臉堆笑，有些氣喘的陳文軒，不禁微微蹙眉，他突然發現，這次甦醒之後，陳文軒對他，似乎比之前更加客氣了。
這時，他很想說些什麼…
然而，一時沉默，卻又不知怎麼開口，
尷尬的僵持了片刻之後，他也只能笑笑，直接領着陳文軒進入道洞。
三清宗門的星潭，特別是在夜裏，無數散發着光芒的道洞，一眼望去，宛如漫天星辰一般，既壯觀且又充滿夢幻。
遠遠望着，忍不住讓人浮想聯翩…
然而，到了星潭，只要走進任何一個道洞，心中所有的夢幻、浮想，頃刻之間便會化爲泡影。
所有的道洞內部，不但極盡簡陋，而且佈置的總是千變一律，除了尺寸大小之外，幾乎一模一樣。
一張石榻，一張石桌，幾個石凳，並無他物。
而三清門的弟子，幾乎每一位，都是一心撲在修煉之上，別說讓他們給自己的道洞添加其他物件，甚至，一年到頭，也不會清掃幾次，故而，星潭之中，這些看似夢幻的道洞，十之八九，裏面除了經常落座的幾塊地方，到處都佈滿了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