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守寡後我重生了 >第 76 章(你臉皮比城牆還厚,用不着...)
    透過陳敬宗弄出來的那兩個指洞,華陽略帶忐忑地朝裏面望去。

    她看見公爹端坐在前面的席案後,正在給孩子們講解《論語》的“爲政篇”。

    “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

    “‘道’爲引導、治理,‘政’爲政令,‘齊’爲整治,‘刑’爲刑罰,記住了嗎?”

    “記住了!”

    “那好,大郎你來說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大郎站了起來,從華陽的角度,只能看見大郎的側臉,小臉繃得很緊。

    他面對手裏的書,可能還在整理措辭,而這個期間,陳廷鑑一直看着他,不怒自威。

    終於,大郎開口了:“意思是,意思是,用政令引導百姓,用刑罰整治百姓,百姓就不會觸犯律法,也就不會感到恥辱。”

    陳廷鑑面無表情,視線一轉,問二郎:“你大哥解釋的對嗎?”

    二郎起立,思索片刻,道:“前面都對,‘民免而無恥’說錯了,這句應該是說,百姓們雖然畏懼刑罰不敢犯事,卻沒有羞恥之心,不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就好比殺人觸犯律法,誰也不敢去濫殺無辜,一時辱罵罪不及論刑,卻於禮不合,有羞恥心的人也當自覺守禮。”

    華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二郎這孩子說得真好,還會舉例證明,清晰易懂。

    她又擔憂地看向大郎。

    大郎小臉漲紅,頭早低了下去。

    陳廷鑑哼了聲,看着長孫道:“虧你還是哥哥,居然不如弟弟看得明白。首先,這句話的意思一點都不難,就算你不確定最後一句的含義,對比下面的‘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也該知道這兩句話是對比。再者,孔聖人主張爲政以德,這是每個先生在講《論語》前都會再三強調的,一個宣揚禮與仁的聖賢,怎麼會認爲光靠律法治理百姓就夠了?但凡你肯多動一些腦筋,也不至於犯這種小錯。”

    這會兒大郎的臉已經不是紅了,而是變得蒼白蒼白的,華陽都懷疑,公爹再說下去,大郎都要哭了。

    幸好,公爹開口了。

    大郎坐下,旁邊的婉宜在下面悄悄握了握弟弟的手。

    講完這一段,解釋完意思,陳廷鑑讓孩子們誦讀三遍。

    華陽莫名鬆了一口氣,人也離開了那兩個指洞。

    陳敬宗雖然沒有湊過來看,可裏面的聲音他都聽見了,看看華陽,他低聲道:“換你小時候被他這樣說,你會如何?”

    華陽抿脣。

    換成七歲的她,被公爹這麼毫不留情地當衆訓斥,她肯定會哭一場。

    “父親都不知道照顧大郎的顏面嗎?”她小聲問。

    陳敬宗嗤道:“他哪裏會想這些,只會認爲這是大郎犯錯後自該承擔的後果,若知道羞恥,下次就不該再犯。”

    華陽沉默片刻,嘆道:“大概只有二郎那麼聰慧的孩子纔會讓父親滿意吧,只要不犯錯,也就不用擔心被父親訓斥。”

    華陽又感到慶幸,論聰慧,弟弟並不輸二郎。

    陳敬宗只是用看“傻仙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當裏面的誦讀聲結束,授課再次開始。

    華陽“收買”婉宜才達成今日的偷聽,便想多觀察一會兒,繼續湊到指洞前往裏看。

    陳廷鑑該講下一段了,讓二郎先讀一遍。

    二郎剛纔好好表現了一場,知道祖父很滿意自己,神情難免露出幾分得意,端起書,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背……”

    華陽還沒覺察出不對,旁邊突然響起陳敬宗一聲悶笑。

    與此同時,裏面傳來“啪”的拍桌聲,嚇得她渾身一震。

    顧不得陳敬宗,華陽趕緊看向裏面。

    然後她就看見了公爹大怒的模樣,人生氣呼吸就會變重,呼吸一重,公爹的鬍子果然微微飄起一縷。

    陳廷鑑的怒氣全朝二郎去了:“再說一遍,六十而什麼?”

    二郎臉也是白的,還帶着一絲茫然,他湊近書面,緊張地重複:“六十而耳背,不,是耳順!”

    糟糕,他念錯了一個字!

    而且“耳背”不是什麼好詞,他在花園裏玩時,常聽一些管事訓斥小丫鬟、小廝是不是耳背,聽不清吩咐!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這麼簡單的事你都做不到,將來如何指望你爲國效力!”

    “休要以爲自己聰明便洋洋得意,像方仲永那般幼時天資過人長大後碌碌無爲者天下不知凡幾,你若不收斂傲氣,將來便是下一個!”

    二郎紅透了臉,不過他性子比大郎開朗,臉皮沒那麼薄,怕歸怕,卻還不至於被祖父嚇哭。

    窗外的華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必要再在這裏聽下去了。

    她看眼陳敬宗,默默地下了臺階。

    沒多久,夫妻倆回了四宜堂。

    陳敬宗去了趟淨房,洗完手出來,看見她悻悻地靠在次間的榻上,歪着頭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陳敬宗並不打擾她,坐在榻的這一頭,默默地觀察她。

    華陽在想弟弟。

    弟弟既有二郎的聰慧,也有大郎的敏感,只是弟弟早早封了太子,可不會像大郎那般膽怯。

    或者說,弟弟更像陳敬宗,他有反抗公爹的勇氣與膽量,只是陳敬宗反抗公爹一人就夠了,再沒有其他人來壓制他,弟弟不同,弟弟上面還有父皇、母后。父皇、母后除了父母的身份,還肩負皇權,弟弟做了多久的太子,便也被皇權禮法束縛了多久,他若公然反抗公爹,父皇、母后以及沉重的禮法枷鎖便會壓過來。

    上輩子,華陽一直都以爲弟弟是真心敬重公爹的。

    皇上享有特權,像皇爺爺、父皇,他們想偏袒哪個臣子,就算有人把該臣子的罪狀一條一條地擺到他們面前,皇爺爺、父皇都能想辦法敷衍過去,都能保住他們要保的人。

    所以,上輩子就算公爹真的犯了那些罪,只要弟弟偏心公爹,只要弟弟願意,弟弟就可以既往不咎。

    弟弟不保公爹,要麼是因爲弟弟嫉惡如仇眼裏容不下沙子不想做個偏心的皇帝,要麼就是他心裏對公爹存着恨。

    以前華陽總是覺得,弟弟沒有必要恨公爹,是公爹的改革讓國庫充足百姓豐衣足食,這麼好的臣子,又對朝廷忠心耿耿,做皇帝的爲何要恨?

    可是今日,親眼目睹公爹教書之嚴厲的華陽,忽然意識到,弟弟有恨公爹的理由。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