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陳廷鑑、陳伯宗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不光他們父子,其他文武官員也都一致認爲,此乃陳敬宗故意在長公主面前抱怨他小時候遭遇的不公,方導致長公主護夫心切,非要陳府爲陳敬宗風風光光地操持一頓生辰宴。
宮裏的消息傳得飛快,陳廷鑑來戚太后、元祐帝面前稟事時,母子倆也都已知曉。
戚太后道:“華陽任性,給閣老添麻煩了,不過閣老每日一更左右纔回家,確實也該愛惜身體,按時進餐。”
陳廷鑑哪裏能讓戚太后責怪兒媳婦,只道自家四子仗着皇家的恩寵越發驕縱,回去他一定會嚴加管教。
元祐帝笑道:“今日駙馬生辰,先生就不要掃他與姐姐的興了,傍晚早些回府,共享天倫纔對。”
戚太后微笑頷首。
陳廷鑑只好應下。
傍晚下值時間一到,陳廷鑑只是耽誤了兩刻鐘,就被呂閣老調侃了,叫他早點回去。
等陳廷鑑出了宮,就見長子、三子都在外面候着。
陳府。
孫氏挺高興的,她纔沒想那麼多,只覺得兒子兒媳感情好,蜜裏調油的,至於生辰宴,不就是一頓團圓飯嘛,陳家又不是喫不起。
羅玉燕故意拈酸:“娘不能只偏心四弟,明年也給大爺、三爺都慶慶生唄?”
孫氏笑眯眯道:“那得跟你們父親商量,他同意了纔行。”
羅玉燕撲哧笑了,婆母敢提這個,公爹就敢把陳伯宗、陳孝宗叫到書房訓斥一頓,問問兒子們是不是嫉妒弟弟了。
俞秀坐在華陽身邊,也跟着笑。
天黑之後,陳敬宗與陳廷鑑爺仨幾乎前後腳回的府,陳敬宗更快一些,正挨着親孃的揶揄,陳廷鑑爺仨也進來了。
陳廷鑑先瞪了四子一眼。
陳敬宗不加掩飾地看向華陽。
華陽笑着朝公爹見禮:“聽說內閣公務繁忙,我們冒然回來,沒打擾父親處理公務吧?”
陳廷鑑已經知道長公主很願意護着老四,恭聲道無礙。
父子四個去換了常服,回來後,家宴也正式開始,大家都默契地沒提什麼慶生這種說出來都叫陳敬宗臉紅的話,只當一場團圓飯。
華陽笑着對陳廷鑑道:“父親,兒媳久不下棋,駙馬又不是我的對手,不知可否請父親賜教。”
陳敬宗:……
陳廷鑑摸摸鬍子,叫丫鬟預備棋盤。
孫氏熟練地拿起一把剪刀,遞給陳敬宗:“娘這邊的花枝又該修剪了,正好你在,替娘搭把手。”
陳敬宗便知道,這大概不是華陽第一次陪老頭子下棋。
他深深地看了華陽一眼,跟着母親走到南邊窗下襬着的四季海棠盆栽前,母親讓他剪哪根枝,他就剪哪根。
丫鬟端來棋盤擺好,低頭退下,門口厚重的棉布簾子垂下來,阻擋了外面的寒風。
堂屋裏還挺暖和的。
幾步棋後,華陽看眼公爹胸前的長髯,低聲道:“父親,如今內閣只剩您與呂閣老兩位閣老,兒媳猜,您是不是要推薦新的官員入閣了?”
陳廷鑑只看棋盤,點點頭:“確實如此,長公主可有合適的人選舉薦?”
兒媳搬出去就是爲了與陳家保持距離,他又是早出晚歸的,兩人想這般對弈並不容易,所以誰也不必繞彎子。
華陽:“這一年常有官員詬病內閣是您的一言堂,兒媳推測,這次父親會推薦一位與您對立過的大臣。”
陳廷鑑:“長公主聰慧,臣確有此意。”
華陽:“前高首輔曾想提拔張磐入閣,因種種原因未能成事。而張磐此人,有促成俺答和談之功,政績斐然,雖是高首輔舊黨,卻也支持您的改革,他大概是您心儀的人選之一。”
陳廷鑑正要落子的手忽地頓住。
他早知面前的長公主兒媳並非只有美貌與尊貴的身份,卻沒想到她會猜得這麼準。
華陽看出了公爹眼中的讚許,可她受之有愧。
因爲這都是上輩子發生過的,她只是看到了結果,又有機會再來一遍而已。
好在,裝神弄鬼的次數多了,華陽的臉皮也變厚不少。
公爹怎麼想都無所謂,她要做的,就是阻止公爹提拔張磐,阻止公爹重用這個將來會在他死後,最先跳出來要求清算公爹的未來首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