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常樂說完，我就一把就扯掉了連皮帶肉的紗布，隨後，拇指繞過深可見骨的尾指，想着玄沉墨，手指的血不斷滴落。
十指連心，可我那時一點痛苦感覺不到，只有慌張，因爲和鬼常樂對視，我發現鬼常樂是那麼的狼狽。
他的鬼面具破了，破爛面具下露出張和玄沉墨看起來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臉。
可那大半張臉上全是破的血口，一樣深可見骨。
常樂的一隻眼裏全是着急，甚至，隱着淚！
我和他慌張呼吸，錯亂視線。
手繞了一圈不知道十幾圈，沒有感應！
鬼常樂一言不發，但雙瞳顫抖表露了他的心慌，我也慌，哽咽着問，如果他沒有出現……怎麼辦？
鬼常樂發慌顫抖的說再來，直到他回來爲止！
我聽他聲音顫抖自己也渾身發顫，一時竟有些繞不過來手，抽筋了！立刻使勁兒扇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才又緩過來，繼續死死摁住顫抖的手，再——
三圈！三圈！又三圈！！
回來！
回來！
玄沉墨！回來啊！
心裏念，嘴裏也忍不住喊出來玄沉墨的名字時，鬼常樂忽然頹廢坐在地上，說：“完了，完了……”
我一聽就呆了下，然後不管他，繼續咬着牙，繼續轉！
一下下轉着，死命地轉着！
忽然，被鬼常樂按住手，說別再劃了，是不要這根手指了嗎！！！
我一把甩開他，繼續畫圈。
哪怕指甲因爲顫抖和煎熬，早就隨着轉圈陷入肉和骨中…也不放棄！
我不放棄！
我尾指不要了又怎麼樣，前線廝殺的是他，命都不要了，我要什麼手指？
他能回來，什麼都給他！
只是，好久都沒有動靜，我也是疼的手又抽筋，終於嘶啞着問出來——
“玄沉墨他……怎麼了？”
鬼常樂好像聽到什麼可怕的東西，竟搖頭往後退，接着，在我不遠處跪下來，捂臉，竟…哭了！！！！
我忽然全身也止不住顫抖，難道……不！
我告訴自己不可以亂了心智。
既然鬼常樂能找到我，那就說明，唯一能救玄沉墨的就只有我！
我一定可以！
我可以！
我再轉！
指尖斑駁到可撥筋見骨時，我已經疼的嘴裏出了濃重的血腥味時，嘴裏的血也兜不住，從嘴角溢出時，我忽然也繃不住了。
我眼淚大顆的往下掉，問玄沉墨真的沒了嗎？？？？
也是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
就算他傷害我，算計我，又怎麼樣？
他到底沒有真害過我。
玄沉墨……
“玄沉墨！！！你給我——回來啊！！！”
再次大喊，我撥動着手指的筋，聲音因爲痛得都變了腔。
鬼常樂再次抓住了我，半張臉流着血淚說，別糟踐自己了，再這樣手真的廢了，如果老玄還在的話……一定不願……
我再次想甩開他，怒斥“什麼叫還在，他就在”，可是，我的手疼的再也沒有力氣，被他壓下來後，也沒了力量。
我的鼻涕眼淚流了滿臉，閉上眼，頹然放下手時，腿一軟，跪坐下來，淚如雨下。
“讓我再試試。”
我眼淚流到嘴裏，混合着血味，腥澀難喫。
我擡起頭看着鬼常樂說，“別放棄他…讓我再試試，你別……輕易放棄啊……”
我說完，鬼常樂的眼裏血淚洶涌又落下來。
他一直抓着我的手，到底別開臉，到底鬆開手，說：“隨你吧……”
然後，許是哭出來，喊出來過了，鬼常樂告訴我，說玄沉墨作爲主力軍，那老惡蛟早盤算好了計策，陰門關一戰，聲東擊西，引了玄沉墨進業海廝殺被業鬼拽到海底，很久沒動靜的時候，他就想找我了，可就當他要來時，玄沉墨被丟上來了。
惡蛟雖然也受傷嚴重，可他到底還有餘力，說只要吃了玄沉墨補充好了體力，接下來，蠱九娘等人都不是對手。
讓蠱九娘他們立刻投降入他的麾下，到時一起離開鬼門關，否則玄沉墨就是下場！
先吃了玄沉墨，再喫他們…
玄沉墨顯然是沒有反擊之力，鬼常樂立刻就衝上來找我，可現在看……
估計……已經……
我聽得渾身發顫，手指轉圈的地方再次沒了痛覺！
卻就在我和鬼常樂都沉寂時，忽然，面前掀起一股濃烈的腥風…
腥風颳過後，我和鬼常樂就都愣了，隨後，我比常樂的反應快，衝着玄沉墨就直接衝了過去——
“玄沉墨！！”
出現的玄沉墨搖搖欲墜，一身血，把破破爛爛的中山裝浸的溼透貼黏在身上，那身上到處可見的血紅撕咬撕裂傷口，還在往外不斷滲出血！
他的臉，頭，手，總之可見的地方，全是傷。
這讓跑過去的我伸出手竟不知道扶他哪兒，還是他主動靠在我身上，然後……我們就一起倒在鬼門關前！！！
血淋淋的他，身下立刻溢出一大片的血。
鬼常樂這時回過神，立刻拿出藥丸塞到玄沉墨的嘴裏，接着問他“下面怎麼……”沒說完，自己又說算了，他現在下去！之後又叮囑我照顧好他，尤其別讓他別睡着，否則……他也不確定他還能不能撐過去！但只要不睡着，那藥能保住他！
我立刻點頭說明白，鬼常樂對我點頭後就消失了。
鬼門關前，依舊有厲鬼不斷出來。
我抱着玄沉墨，看魂傘又一次主動張開，幽幽浮動在我和玄沉墨的頭頂。
幾位道長跟出來斬殺惡鬼，見玄沉墨出來驚訝又欣慰，隨後說讓我不要管其他的了照顧好玄沉墨就行，繼續衝進去廝殺…
我抱着玄沉墨哽咽着應不了聲，又是淚如雨下。
他真的回來了！
可也真的傷的太嚴重。
他從倒下就閉着眼，呼吸好像全無，但我眼淚不斷的打在他臉上，看得見他皺眉，我試圖喊他，可幾次張嘴竟激動的失聲。
還好他自己醒了過來，眼神迷離，聲音虛弱地問——
“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我愣了，整個渾身發麻，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怎麼會？你……你是所有人的驕傲啊！”
我說完，他眼神更加迷離，張了張嘴微弱說，“我只想成爲你的驕傲……如果是你……”
他沒說完，但我已經意識到，他不是跟我說的。
他是對他怎麼都追逐不上的朱雀大玄女說的…
我又等了半天沒動靜，很害怕他睡着，就低低的喊他名字，“玄沉墨……你……說句話吧……隨便什麼都行……讓我知道，你還在這……”
他沒睜眼，但嘴微微動嘶啞的說了，“哦，我在這。”
我聽的哭笑不得，可總歸他還能這樣冷幽默，我是鬆口氣。
只這句後，半天玄沉墨又不說話了。
我又繼續說：“玄沉墨，我不要你死掉！你能聽到嗎？我不要你死…”
其實還想說點別的，可眼淚一直流，腦子裏只有這麼一句。
沒想一臉死氣沉沉的玄沉墨笑了說：“江螢，你在說什麼啊？我不是……早就死了嗎？”
他喊我的名字時，笑的咳出口血，眼神已然恢復不少清明，只是臉色仍舊慘白虛弱。
我僵了下，接着低頭，無助的淚打在自己的尾指，灼燒感疼的我抖了抖，還是重複：“反正……不能死！”
悶悶的說完，半天玄沉墨又沒話，還又閉了眼，任憑我怎麼喊都沒反應。
這好似剛纔的清明都是錯覺。
難道剛纔只是——
「迴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