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憶月的葬禮不算盛大,因爲她只是個小輩,來弔唁的人也不多,但卻是很爲莊重的。

    蔣司令吩咐的找大師算好時間,看好墳塋的風水,然後按着規矩葬的。

    一整套繁瑣的葬儀下來,等到去的人回來,天都黑了。

    但留在家裏的人都沒睡。

    所有人都有預感,今天晚上要發生點什麼。

    果不其然,蔣司令她們回來不到半個小時,主院就往各個院派人去叫人了。

    到小南苑來叫人的是蔣司令的兩大副官之一的姜彪,和姜婉眉一個姓,兩人還認了幹兄妹的。

    見人一來,蔣少儘先叫了舅舅。

    “怎麼還開主院了?把大太太都打擾出來了?”

    姜彪說明來意,姜婉眉一時間驚奇了。

    這主院住的是蔣司令的原配大太太章榮仙,無子嗣無所出,天天喫齋唸佛,主院的大門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是關着的。

    姜彪認了姜婉眉做妹子,那是當親妹子看的,摸了摸蔣少盡的腦袋,嘆了口氣說:“司令說要清理門戶。”

    “清理門戶?”姜婉眉扶着桌子上前一步,心裏咯噔一下:“清理誰?六姐和夢月?”

    姜彪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臉上的表情很明顯。

    惜月看着他的表情傳達出來的意思,心裏臥了個大槽:這蔣司令是把心尖尖的死全部算在了六姨太和蔣夢月頭上啊!

    “晚上天冷,司令讓都去,你給兩個孩子多穿件衣服。”姜彪囑咐了一句,然後接着說:“外面有轎子接你們過去,我還得去外面整頓一小支隊伍和馬車。”

    說完,人就走了。

    一小支隊伍和馬車。

    聽完這話,姜婉眉舒了口氣,惜月在心裏也鬆了口氣。

    看來蔣司令是想將兩人送走,不是打死。

    ******

    主院在整個司令府的最中間,小南苑在南邊,離主院雖然不是最遠,但也有點距離。

    姜婉眉懷着孕,擡轎子的婆子爲了平穩走的慢,等她到了時,屋子裏除了不在家的孩子,只要是主子,都到齊了。

    連病歪歪的、像一枝能被風吹跑的花兒似的二姨太,這會兒也蓋着錦裘,歪在大太太下手的座位上。

    惜月仗着人小,藉着姜婉眉的阻擋快速的將屋內的人全都打量了一番。

    好傢伙,這真的是她來這麼久,第一次見蔣司令的家屬們見得最全的一次了。

    書中曾提到過蔣司令的原配大太太,這位大太太是和蔣司令聯姻的,沒什麼感情,府裏一個一個女人擡進來,最後乾脆關了門禮佛。

    雖然後來東平兵變被蔣司令留在了東平,但卻沒死在東平,而是不知怎麼的輾轉到上海,用嫁妝投資,借亡父以往的人脈,開了一家百貨商場。

    一直到大結局,這位大太太的都沒什麼事,戰爭起來,收養了一個孤兒,轉移資產去了香港。

    總而言之,是個狠人。

    姜婉眉進來之後,行了個禮,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着了。

    對面沒人,斜對面是陳文涓,旁邊就是六姨太。

    這會兒,六姨太正緊張的手抖。

    雖然實際情況與她還有夢月無關,但現在棘手的是,墜馬的蔣憶月死了啊!

    姜婉眉側頭看了她一眼,自知沒有能力幫她,便攬着女兒坐好。

    惜月背後是哥哥,旁邊是母親,三歲大的小豆丁藉着自己人小的優勢,從姜婉眉身邊探出半個頭來,悄咪咪的盯着大太太章榮仙看。

    遠山眉、杏仁眼、玲瓏鼻、菱花嘴,惜月由衷的覺得,大太太長在了自己心坎兒上,哪怕現在上了年紀,但卻有一種澄淨安寧的味道,總之就是很好看。

    章榮仙自然也感覺到了惜月的目光,望了過來,是個玉雪玲瓏的小女娃,也不知道是老幾了,很是可愛。

    目光對視,惜月發現,這位大太太似乎是笑了一下?

    人到齊,站在門口的婆子將屋門關上,蔣司令這才從屏風後走出來。

    他這會兒沒有穿軍裝,只着一件黑色的大褂,手裏捏着一串佛珠,目光沉如潭水。

    “哐”的一聲,他將佛珠砸在了桌子上,人也跟着坐下,語氣平靜:“自己出來跪着。”

    六姨太反應極快,蔣司令話音剛落,她就拉着夢月跪到了中間。

    “咚”的一聲,聽的惜月膝蓋疼。

    司令、太太坐在上邊,下面的姨太太可沒有一個敢造次的。六姨太帶着夢月端端正正的跪着,蔣司令沒說話,大太太明顯不想說話,場面一時之間冷寂了下來。

    跪着的兩人心裏愈發沒底,冷汗直流。

    “孫茂興。”蔣司令終於說話了,但叫的卻是兩大副官中另一個孫副官的名字。

    孫副官聽到指令,從門外開門進來,手上提了個什麼東西,走到六姨太跟前的時候,手一鬆,將那東西扔到六姨太和夢月面前——是一隻死貓,血糊滿了半個身子的毛,眼睛都沒閉下。

    這死貓正是夢月的小咪。

    “小咪!”夢月叫出聲來,卻被六姨太眼疾手快死死拉住,捂住了嘴。

    蔣司令小老婆多、孩子多,又有偏心之處,分到夢月身上的,少到沒有。六姨太又只有夢月一個長成的孩子,平時沒有姊妹和她玩,她就養了只貓。

    小咪和她的感情很深。

    但這感情不在蔣司令的理解範圍之內。

    “你的姊妹死了,都沒見你掉多少眼淚,一隻畜牲,倒是比姊妹重要了。”

    蔣司令的語調沒什麼變化,但卻能聽出來他的不滿與怒火。

    他並沒有注意其他孩子對於蔣憶月之死的看法與情感變化,但這並不妨礙他這麼說。

    夢月本來還淚眼婆娑,聽了這話,整個人僵住了。

    “放貓傷人,死不悔改,老六,你養的好女兒。”

    一句話就給夢月定了罪。

    六姨太和夢月想過無數種被罰、被逼着認罪的場景,沒想到的是,蔣司令居然連問都不問,就給定了罪,一時之間,連一句解釋的話都不知道怎麼出口。

    堂上坐的人也沒人敢說話,互相對視一眼,都裝起了鵪鶉。

    “司令,你就這麼給夢夢頂罪了?”最後發出聲音的是六姨太,聲音發顫,摟着女兒的身影格外蕭索。

    夢月這會兒已經是淚流滿面,心如死灰了:

    父親居然連個解釋都不聽!

    蔣司令對六姨太早就沒了情誼,自從她長胖,自從她身上再也找不出一點熟悉的模樣起,就沒有了一絲情誼,這會兒聽着她這麼問,也不是很在意:

    “不然呢?一個心狠手辣的孽畜,還能怎麼說。”

    “哈哈,哈哈哈哈。”六姨太笑了,笑的很淒厲,她紅着眼看向蔣司令:“我的夢夢孽畜,你是什麼!她明明什麼都沒做!是因爲你的心肝寶貝死了,你想找個出氣筒,就給她定了罪!怎麼當年陳文涓弄掉我一個成型的男胎,不見司令你給定定罪啊!”

    夢月在發抖,六姨太摟着女兒對蔣司令吼出了這段話。

    坐着的人頭縮的更低了,包括陳文涓。

    “放屁!”

    蔣司令也清楚自己是在遷怒,是在找一個怨怪的對象,找了一圈,最合適的便是沒有什麼感情的六姨太母女。

    被說破,蔣司令自然是惱羞成怒,抓起桌子上的茶盞就扔了過去,茶盞砸在六姨太的身上,熱茶潑了一身。

    “孫茂興!姜彪!來人把這對蛇蠍母女給我送到莊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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