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不是面對其他人的強顏歡笑。
曹昂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感覺有個女人坐在身邊渾身不自在，只好沒話找話的問道：“看姑娘氣質，應該出身官宦人家吧，怎麼會……”
問完他就後悔了。
流落到這種地方，肯定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對於不願啓齒的事情，過分的關心只會適得其反。
冰冰卻比他想象的堅強，雖然面帶憂傷，還是低聲說道：“以前我家也是本地名門，我爹更是被陶謙陶使君拜爲縣令，那個時候一切都好，父母疼我，無憂無慮的。”
“可我爹性子太剛烈，因爲貢品的事得罪了笮融，慘遭陷害。”
“事情一出，所有與我家關係不錯的士族紛紛避如蛇蠍，無一人肯出手救援，就連我的未婚夫家也跟我們斷了關係。”
“之後我母親被笮融殺害，我流落到這裏一待就是八年。”
笮融，那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卻被浮屠寺等寺廟奉爲祖師，立塑供奉。
這也是曹昂看佛門不爽的原因之一。
就因爲笮融對佛門好，他們就無視他做過的惡，這羣禿驢還真是有奶便是娘啊。
“那你恨你父母嗎？”曹昂問道。
冰冰古怪的看着他道：“子女哪有恨父母的道理？”
曹昂被問的臉皮有些發燙，苦笑道：“不好意思，是我小人之心了，那你的未婚夫呢？”
冰冰苦笑道：“不知道，出事之後我就沒再見過他，想來也是怕惹事上身吧。”
不得不說，世家規避風險的本事還是挺強的，有了危險他們會及時的壯士斷腕，將可能威脅他們的親人拋棄，或者解決！
“唉，同是天涯淪落人啊！”曹昂嘆息一聲，拿過冰冰手中的琵琶撥弄了幾下。
冰冰詫異的問道：“公子會談琵琶？”
這年代懂樂器的人不多，否則寫周瑜的時候，史書也不會專門提一筆“長壯有姿貌、精音律”之類的了。
琵琶更是女人專屬之物，男人會這東西，難免讓人覺得有些另類。
簡單的熟悉了一番新樂器之後，曹昂撥弄琴絃輕聲唱道：“……你應該被呵護被珍惜被認真被深愛被捧在手掌心上……”
酒不醉人人自醉，歌不迷人人自迷。
唱着唱着，那熟悉的旋律將藏在心底不願向人提起的往事勾起。
幾個時辰前，呂玲綺哭着說道：“把我的心還我！”
那句話像刀，像針，刺的他遍體生疼。
那種不流血的傷口，最痛！
還有穿越之前，初戀女友無力的吶喊：“張晟，你就是個懦夫，你連直面未來的勇氣都沒有！”
勇氣誰都有，可有時候也得面對現實吧！
“你應該更自私更貪心更堅持更明白……”
從未聽過的旋律，直擊心靈的詞句，聽的冰冰心神震顫，再回首時，早已滿眼淚水。
再看曹昂，眼角同樣多了兩行透明清淚。
一曲完畢，冰冰含淚說道：“能再唱一遍嗎，我還想聽！”
“好！”曹昂笑着答應，拿起酒壺狠狠灌了一口。
曹昂笑笑，不在乎。
熟悉的旋律再次響起，隨着歌聲，曹昂的思緒穿越時空，飄回了那個自己掙扎了二十多年的時代。
在那裏，他也有過一段感情，情比金堅，撕心裂肺的那種。
那是他上大學的第一年，從小縣城考到首都，燈紅酒綠，高樓林立，從未見過的繁華一下就迷住了他的雙眼，讓他暗下決心，一定要留在這裏。
欣喜過後，心中泛起的是濃濃的無力與自卑。
在這個十幾億人口的偉大國度，多少人想留在那座能帶給人無限希望的城市，最後卻帶着絕望離開？
大一那年有一次週末，他找了個兼職正準備出門上班，走到花園時恰好看見一位穿着緊身牛仔白襯衫，留着披肩發的姑娘坐在椅子上發呆。
僅僅是個側顏，卻驚的他心跳加速久久不能平復。
他在原地足足掙扎了十五分鐘，眼看對方起身就要離去，終於鼓足勇氣追了上去，拍着他的肩膀問道：“美女，我是物力系的，你是哪個系的？”
美女回頭，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有些戲謔的說道：“我是……和你沒關係的！”
然後甩頭就走！
他卻愣在原地，想要追上去又提不起一絲勇氣。
直到她快要走出視線了才下定決心，反正臉已經丟了，再丟一次又何妨？
那天他沒上班，纏了她一整天，終於知道她叫童欣，是外語系的大二學姐。
從那天起，他開始惡補英語。
天可憐見，從小學到高中畢業，他的英語就沒及格過。
每天面對那麼多的字母，對他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辛苦半年，用英語寫了無數情書，結果人沒追到四級過了！
後來才知道，她不是外語系的，是經濟管理系的。
就這樣，他整整追了她兩年，直到大三快結束了也沒追上，本來他都打算放棄了。
記得那天，她大四實習找了份工作，他陪她去超市買東西，剛到超市門口迎面衝來一輛電動車，搶過她手中的包就跑。
要麼說英雄救美這招好使呢，自己靠着雙腿追了三條街，又跟那兩個毛賊大打一架，包是搶回來了，人卻榮幸的躺進了醫院。
事後，她罵了他一頓，說這破包也就兩三百，還沒醫藥費貴，你何必呢？
罵完之後她就抱着自己哭，哭的那叫一個稀里嘩啦。
那天起，他們便正式成了男女朋友他大三，她實習，一個校內，一個校外，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天天見面，他的心卻是熱的。
在她的勸誡下，他戒菸戒酒改掉所有的不良習慣，輕輕鬆鬆拿到了畢業證並考上了研究生。
只是經濟原因，他沒讀。
因爲這事兩人還吵過一架。
有次他問，爲什麼追了兩年她都不動心。
她說，我的野心很大，想要預謀一生，我的愛情，一定是不到黃土不死心，不到白首不分離的那種，所以必須慎重，在醫院的那次，你雖然鼻青臉腫，卻眸海溫漣，藏山高水遠，那一刻我才發現，你就是我尋找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