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壡見不慣這般惺惺作態,當即揮手止住了正覺禪師的下一步動作,同時默默拉開一段距離,也避免了他將鼻涕眼淚擦在自己身上。
隨後朱載壡看向那正垂淚的正覺禪師,心中一動,也不往前走了,而是停下來,看着正覺禪師,“禪師對於佛理想必很是精通,但是這鬼谷子你讀過嗎?”
“啊——”
正覺禪師輕啊一聲,很顯然,他沒能跟上朱載壡的腦回路,“呃,貧僧…只讀過些。”
“哦——只讀過些啊,那可不行。”
朱載壡臉上帶着笑,但是眼底深處卻是一抹冷色,這蘿蔔給了之後,就要大棒了,不然這整覺禪師連他母親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孤覺得啊,這鬼谷子很不錯,能夠啓人智,它裏面有句話,孤就感覺很有道理。”
“還請殿下明示。”話說到這份上了,正覺禪師哪裏還不知道太子的深意啊,這是藉着書的名頭拿話點自己呢,就是不知道太子這番意思是具體要自己怎麼樣。
“哈哈哈——談不上明示的,孤與你啊,就聊聊天,聊聊天。”
朱載壡臉上笑意不減,連連擺手道,“這話,孤想想啊,是怎樣的,哦,想起來了。”
說到這,朱載壡再次看向正覺禪師,特意放慢了些語速,“計謀之用,公不如私,私不如結,結而無隙者。”
“這話啊,還請禪師幫孤一併轉告給廖勝概。”
正覺禪師聽到這話,還沒怎麼反應過來,但是邊上一直豎起耳朵聽着的文官們,有好些個都一下子色變了。
這話其中的深意可就大了去了。
那些聽懂話的文官,包括高拱等人,其眼神都在正覺禪師和太子之間來回巡視着,心中更是對這位禪師默哀。
“好了,走吧,去塔裏面看看吧。”
朱載壡也不管這話拋出之後的反應,便一邊說着,一邊擡頭望向這聳立在自己面前的琉璃寶塔。
話說這琉璃塔啊,只有真正靠近了,才能體現出它的壯觀之感。
那種如同螻蟻一般的感覺,讓朱載壡的內心不自覺地擡高了頭,內心深處更是無法剋制涌現出些許讚歎之感。
整座塔靠近了之後,才發現全部這底層建有一圈迴廊,這應該就是古建築當中的副階周匝。
所謂副階周匝,往往就是在主體建築外再加一圈迴廊。
琉璃塔的這些迴廊都不是木製的,而是用白瓷貼面,甚至就連塔門都是用的琉璃券拱門。
粗看之下,很像朱載壡後世所見到的清真寺以及古巴比倫的建築,想來可能審美都是互通的吧。
這塔在外面看像是個標準的圓塔,但是等到朱載壡穿過這琉璃劵門,進入塔內之後,才發現整個塔其實是個不規則的方形,若是細數之下會發現一共八面。
但是,朱載壡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裏,而是直直看向那塔中間的一座石碑。
這石碑,朱載壡粗看之下,少說也有兩丈之高,單以這個高度,想要安穩通過這劵門都是一件大難題。
所以這座碑很顯然是在裏面組建完成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整個碑其實是用多塊大石組建而成的,一共五層,基座,碑身,碑額,雲盤,碑脊。
高拱這差事辦得還算不錯。
朱載壡就站在門口,整個身子堵在門口,沒有進去,雙眼直視着那座潔白的石碑。
自己看過高拱之前呈上來的堂稿,這石碑能到塔裏,實在是經歷了不小的波折。
但是最終呈現出來的成品,還是很不錯的。
整個碑中間是碑身,雖說離得遠,還看不太清碑上的字,但是那股子雄渾的氣息還是讓朱載壡很是滿意。
雄渾的原因是因爲整個厚寬高比例的問題,其碑身的厚爲寬之半,寬爲高之半,因此沉穩厚實之感得以呈現而出。
不過這一效果的呈現背後是大量的人力勞作付出。
“不錯,不錯,高拱啊,你。”
朱載壡扭頭看向從人羣當中擠出來的高拱,臉上帶着笑意,流露出很是滿意的神色。
高拱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段時間的辛苦。
自己身上本就擔着考成法的推廣,整個南京官場的大小官吏自己都還在摸索當中,同時對於戶部,工部,兵部的算法考覈,也是他在盯着,就連南京國子監的事也是他在負責。
而這些都是固定下來的差事,臨時來自於太子的差遣更多了。
先是整個大閱的整修,包括那些個大棚的搭建,紫光閣的修繕,都是由高拱全權負責的。
所以當他臨時從徐渭手中接到這個差事的時候,他的內心是崩潰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差事多了自己也會煩。
與此同時他對於這些石碑的差事,也感覺有些咂舌,因爲這時間太緊了,半個月不到的時間,完成石碑的難度可不小。
但是最終高拱還是努力去完成了這件差事。
他採用的是來自於牛首山的大理岩石,這牛首山距離大報恩寺近,算是減小了不少的難度。
但是高拱面臨的其他麻煩還是不少。
單單找石頭就是一個大麻煩,本就時間緊,但是要求卻是一點也沒有降下來。
色澤要均勻,整塊作碑身的石頭,不能有碎紋路,甚至就連內裏的石綹也要少之又少,因爲是要白色的
這些要求,朱載壡是下了嚴令,畢竟關乎到戰死將士的紀念碑,這點不能有馬虎,高拱爲此也是立下軍令狀的。
但是軍令狀是立下了,不過完成他還是個大難題。
請來各路老石工,多次在各個山場當中尋找,好容易找到石料毛坯之後,還需要用螞蟻啃的方式,一點點挖,這緩慢的進度對於高拱這個監工來說實在是一種折磨。
因此他將整個碑分成五個部分,每個部分同時進行,等都好了,再一併運到塔內進行組建。
在前五天的時候,碑心石毛坯被整體剝離了下去,不過爲了將其運下山又是費了一番工夫。
百人拉,百人推,用着數十根繩索,單純用人力緩緩將其下滑到山下。
等到了山下之後,又要將這毛坯四面做平,這一步又花了不少時間。
好在後面的工序就輕鬆了。
先是用方木鋪出一條道路來,而後又用圓木當做滾木,那些圓木都事先用刨刀將表面削光滑了,而後再在滾木之上加了一層木拍子,最後靠騾子在前面拉,兩側靠人拽,後面靠人推才緩緩將其移動到大報恩寺前,之後又在大報恩寺廣場內人爲堆土,硬生生將這些石塊搬入到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