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兩聲通報彷彿是一記大大的巴掌扇在了某些人的臉上,讓剛剛還在說小話的一些人只覺得臉頰一熱。

    然而這會兒卻沒人去顧慮他們的心情,隨着幾道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所有人起身行禮,拱手而拜。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起,“參見官家,吾皇萬歲。”

    只是在一衆整齊劃一的對於君王的朝拜聲後面,不知怎麼的,竟還零零星星的混進了幾句“參見豐裕侯”。

    因爲是綴在前一句朝拜聲之後,所以便顯得格外清晰。

    有人在內心撇嘴,這舔的也太過心急了吧?就不怕舔錯了反倒引起官家不滿嗎?

    不過這幾道聲音聽着似乎都有些耳熟呢!

    就在衆人內心各種猜測之時,只聽張茂則中氣十足地喊道,“起!”

    衆人依言起身,餘光卻不受控制地朝着上方看去。

    他們之前就注意到了,在官家的御座旁還放着一張寶座,這樣的座位一般是隻有皇后或是太后之流纔有資格去坐。

    只是衆所周知,他們如今這位官家,不管是生母還是嫡母都已去世,皇后也在不久前剛剛被廢。

    他們先前還在疑惑,這個位子是爲誰所設,還以爲是安排宮宴坐席的內侍疏忽了,沒有及時撤座。

    如今看到寶座上坐着的女子,有人心中閃過一抹明悟。

    再看向那張離上首頗近位置的席位,之前還空着,此時也坐上了一對眼生的老夫妻,顯然他們也是剛剛和官家一起進殿的。

    不少人悄悄交換了個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待所有人再次坐定,他們用餘光小心地打量着寶座上的女子,只覺得此女容顏當真是應了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尤其是在那些後宮娘子的襯托下,這句話就更是得到了印證。

    然而更讓大家覺得眼前一亮的,還是此女通身散發出來的氣質。

    看似慵懶卻又隱隱透出一股凜然和高不可攀來,瞧着確是比曹氏更有皇后氣度,想必這就是那位豐裕侯了吧?!

    在這一刻,不少人心中的想法與之前的北海郡王同頻了。

    曹氏輸的不冤!

    只是,也有人心中腹誹,讓豐裕侯坐在僅次於官家的高位上,是否有些不妥了?

    如呂夷簡、晏殊等去過杭州的人,早就知道官家對豐裕侯的特殊,從前沒說什麼,現在也都裝作沒看見。

    畢竟再怎麼說豐裕侯還是皇長子的生母呢,他們或自願或被安排的,和皇長子的關係多少都有些曖昧,自然不會去多說什麼。

    其他人見大佬都沒開口,嘴脣動了動,也都識趣的閉嘴了。

    趙禎沒有去管下方之人各異的心思,坐定後便宣佈開宴。

    舒顏直接忽視了那一道道向自己投來的,充滿打量意味的目光,看向兩小隻的坐席。

    見他們正不放心地看着自己,便朝他們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們不用擔心,這種小場面自己完全hold的住。

    倒是舒大富夫妻,他們還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場合,儘管已經極力端住,但還是難免有些坐立難安。

    舒大富還好,舒家這麼大的家底也不是白來的,他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周氏是真的有些緊張了。

    尤其是在感受到周圍人打量目光,要不是時刻提醒自己不能丟了閨女和小孫孫的面子,她恐怕就要露怯了。

    哪怕周氏面上依舊四平八穩,外人看不出什麼,但哪裏能瞞過舒顏的眼睛?

    她朝任守忠使了個眼色,這人自從當初被趙禎留在杭州後,便默認是舒顏和兩個孩子的人了。

    這會兒收到舒顏的暗示,他很乖覺地來到舒大富二人身邊伺候,並小聲和他們介紹起了在座衆人的身份。

    期間還穿插上一些與這些人家有關的“祕聞”,無形間將與會之人的逼格拉低了不少。

    聽了他的講解,周氏心中的緊張才漸漸消散。

    任守忠作爲原先趙禎身邊的第二人,雖說不像張茂則那樣大名鼎鼎,但在場認識他的人也不少。

    他折腰伺候豐裕侯父母的舉動,無疑是在對外釋放一個信號,那就是:官家是極其看重這一家子的。

    果然,天子接下來的舉動也證明了這一點。

    天子的第一杯酒照例敬給楊太妃,楊氏雖然只是太妃,但當初章獻太后劉氏忙於朝政,又不願將官家交給他的生母李太后照顧,最後這一重任便落到了當時還是順容的楊太妃身上。

    所以楊太妃對於當今也是有着那麼一層撫養之恩的,這些年來,她雖然沒有太后之實,但官家對其卻也是相當的親厚。

    楊太妃得到這第一個被官家敬酒的殊榮,並不讓人覺得意外。

    然而官家接下來的舉動卻着實讓人側目了。

    只見他從御座上站起身,單手舉杯,另一手兩指託着杯底,身子朝着豐裕侯父母所在的方位略略前傾,“小婿敬岳父岳母一杯。”

    天子嗓音柔和,臉上還難得的帶出了幾絲尊敬,看得衆人瞠目結舌。

    不少人不禁又想到了曾經曹氏還是皇后的時候,曹國丈貌似也沒受到過這樣的禮遇吧?!

    頂着衆人或豔羨或探究的目光,舒大富夫妻連忙舉杯,起身還禮。

    雖然官家以前也這麼稱呼過他們,但在這樣重要的場合,大庭廣衆之下卻還是第一次。

    他們就算再沒常識也知道,天子岳父岳母的名頭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擔的。

    天子這麼稱呼是在衆人面前給他們面子,但他們要真就這麼大大咧咧的接了下來,就是他們不懂禮數了。

    兩人嘴上忙不迭地說着“不敢當、不敢當”“老朽何德何能?”之類的推辭,臉上也盡是誠惶誠恐之色,然而心裏卻也是受用的。

    官家願意在這樣的場合給他們兩個老的做臉面,不就是說明他看中阿顏和自家小孫孫嗎。

    有了趙禎近乎明晃晃的擡舉,在接下來的宴席中,夫妻二人都從容了不少。

    有人敬酒他們就接着,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杭州的風土人情,間或說一些小皇子和小公主幼時的趣事。

    態度拿捏到位,既沒有因爲官家表現出的看中,和自家出了皇子而顯露出驕狂之態,也沒有因爲自己商賈出身而有一絲一毫的露怯。

    很是有些寵辱不驚的氣度,這讓歐陽修晏殊等人也在心中暗自點頭。

    他們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不着四六的外戚,尤其是出生低微的,攀着家中女孩的裙帶,一朝得勢便很容易猖狂起來。

    偏偏這樣的人他們就算是不想着與之交好卻也不能輕易得罪,不然天知道什麼時候後宮的一個枕頭風,自家就得被下點絆子。

    與這些人交際時別提多難受了,像舒家兩老這樣的,目前看着就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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