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表哥”聲音不大,卻仿若驚天巨雷一般震動着衆人的耳膜。

    在座的都是汴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對於皇家的一些過往也都有着一定的瞭解,更何況一些事情皇家當初根本就沒有隱瞞,又或者是說想瞞也瞞不住。

    劉家作爲外戚,也就是先太后劉氏的孃家,劉青鸞作爲劉家家主、章獻太后兄長的小女兒,按理說叫趙禎一聲“表哥”也不爲過。

    但問題是,劉太后的這個孃家與世俗意義上的孃家它有着本質的不同。

    因爲先太后劉氏是個孤女,她連自己爹媽是誰都不知道,就更別提什麼兄弟姐妹了,原本她是不該有什麼孃家的。

    然而,該說不說,有些事情就只有你想不到,沒有現實中不會出現的。

    在劉太后搭上先帝發達後,她轉頭就把自己的前夫龔美認成了義兄。

    那龔美也是個不拘小節的,非但沒有計較妻子另攀高枝,給自己戴了頂有顏色的帽子,反而麻溜地甩了自己原本的姓氏。

    從此以後改姓了劉,從龔美變成了劉美。

    於是,劉娥就這麼有了孃家。

    能與被自己甩掉的前夫一家和諧相處成這樣,哪怕是舒顏這樣自認爲見多識廣的,也不禁大呼活久見,後世的狗血瑪麗蘇小說都不敢這麼寫了吧?!

    不過最讓舒顏感到神奇的還是趙禎他爹,按照古代男人的一貫思維,老婆那麼大一個前夫杵在眼前,他絲毫不覺得彆扭不說,非但沒有將人遠遠打發,反倒還賜予高官厚爵,恩賞不斷。

    人家正兒八經的外戚都不見得有劉家得到的好處多,讓人不禁心中腹誹,難道這就是嫁女兒和送老婆的區別?

    嘖嘖嘖......誰說古人封建的,明明就前衛的很嘛!

    繞了一大圈,重新扯回話題。

    此刻場中衆人琢磨着劉青鸞剛纔那聲驚天動地的“表哥”,想到她的另一重身份,臉上都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這可是先太后前夫與繼室所生之女啊,不得了,不得了!

    舒顏一人獨桌,一手撐着下巴,另一手輕輕晃動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上首的趙禎。

    見對方看過來,還饒有興致地朝他舉了舉酒杯,朱脣輕啓,無聲地吐出了兩個字。

    從那脣形來看,赫然就是“表哥”二字。

    如果說剛纔趙禎還只是臉黑的話,此刻簡直要被氣笑了。

    直接無視了此刻正梨花帶雨的“表妹”,趙禎拿過手邊的帕子擦了擦手,吩咐張茂則將他面前剛剝好的一盤蝦肉端到舒顏桌上。

    原本趙禎這裏就是衆人視線所鍾,更何況剛剛纔當衆被認了親,還是那麼曖昧的關係,正是衆人八卦欲最旺的時候。

    這會兒看到官家撇下“表妹”不理,只顧着給豐裕侯剝蝦送蝦,再看看劉家小娘子那不可置信中夾雜着挫敗的神情。

    這三角關係不就成了嗎?!

    光就這一出,一衆貴婦、小娘子就覺得自己今天沒有白來。

    接下來一個月內,各種女眷宴會上討論的話題都有了。

    劉青鸞不可思議地看着完全把自己當成空氣無視的趙禎,這是什麼情況,劇本不對啊!

    衆目睽睽之下,面對柔弱小娘子的殷殷祈盼,你就一點都不動心的嗎?

    還有自古以來都說表哥表妹天生一對,你怎麼就不按照常理出牌呢?

    然而無論她怎麼怨念滿滿,全都被趙禎無視了個徹底。

    衝動漸漸褪去,感受着周圍譏諷的目光,劉青鸞覺得自己此刻彷彿像是那戲臺上的丑角,正在被人肆意圍觀。

    視線掃過舒顏,眼中恨意一閃而過。

    一定是這個賤人,故意在這個時候勾引官家,不然官家怎麼會理都不理自己,就這麼任由她當衆出醜。

    舒顏不知道自己無意間又背了一口好大的黑鍋,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她咬了一口手中甜瓜,眼看那位青鸞姑娘又將求助的視線落到楊太妃身上。

    然而楊太妃卻彷彿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老人,只顧着樂呵呵地含飴弄孫。

    眼見女兒處境尷尬,而受過先太后恩惠的楊太妃卻視而不見,韋氏心下不滿,卻也不敢發作出來,只得強笑着自己出來解圍。

    “太妃娘娘已經見過了孫兒們的賀禮,接下來是不是也該輪到臣婦們表表心意了?”

    如此這般,這一茬纔算勉強揭過。

    接下來就是屬於女眷的時間,趙禎作爲成年男子也不好多留,和楊太妃告了個罪後便起身離開,將場地留給其他人。

    隨着天子的離開,現場的氣氛頓時輕快了不少。

    各家命婦獻禮,從皇室近枝女眷開始,這些人不同於本身是孩童且還是晚輩的三小,送禮可不再是隻講心意。

    隨着一件件奇珍異寶被呈上,整個大殿都亮了幾分。

    當舒顏的賀禮-一座等人高的七彩玻璃佛像被幾個內侍小心翼翼擡到殿中,蓋在佛像上的紅布被揭下的那一刻,殿中頓時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

    沒辦法,這幾年來隨着舒顏的經營,天宮琉璃昂貴難得的概念早已深入人心。往常她們爲了幾件天宮琉璃的首飾尚且需要一擲千金,還得等上不少時間。

    這會兒這麼一座完全由天宮琉璃雕琢而成的佛像,其價值簡直難以言喻。

    該說不愧是豐裕侯嗎,果然好手筆!

    與其他人的驚歎讚美不同,劉青鸞此刻只覺得臉疼。

    她剛剛纔說過豐裕侯富甲天下,然而大皇子和大公主卻只送了些不值幾個錢的東西,人家轉頭自己就送上了一件價值連城的賀禮。

    現在哪裏還會有人覺得之前大皇子他們送的禮物價值不夠只是空有好寓意,沒見人家親孃隨後就給補上了嗎。

    這不是打臉是什麼?

    劉青鸞只覺得殿內氣氛越來越逼仄,所幸這會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尊佛像吸引了過去。她實在不想繼續在殿內呆下去了,出去透透氣也比在這兒繼續看那女人風光要強。

    和韋氏說了一聲後,她便貓着腰起身,點着腳尖快步走了出去。

    劉青鸞一個人在昇平樓附近的小園子裏閒逛,手下不停地摧殘着身邊的花花草草。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估摸着宴會差不多該結束,正打算返回時,餘光瞥見了不遠處一個正向這裏走來的身影--是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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