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一手扶着肚子,另一手被丈夫攙扶着緩緩來到茶臺邊坐下。
一手捏着帕子在眼角下輕點,滿面愁容。
“夫君,妾身聽說官家已經給夫君和那倭王賜婚了,不知夫君打算如何安置妾身?”
高滔滔出自勳貴高家,原本以她這樣的身份是怎麼也不可能嫁給如今已然落魄,還明顯礙了上面人眼的趙宗實的。
但誰讓她還是廢后曹氏的外甥女呢,曾經還被曹氏接到宮裏撫養過,和趙宗實青梅竹馬。
曹家和高家打的什麼主意,滿汴京城的人都看出來了。
當初曹氏被廢,曹家沒能落個好,高家也受到了牽連,地位大不如前。
他們這樁婚事還有官家的口諭,雖然天子只是隨口一說,但他們卻不敢隨口一聽。
更何況,哪怕沒有官家的意思,凡是知道那段過往的人家,哪個還敢娶自己?
形勢比人強,儘管不乾脆,也只能這樣。
就在高滔滔好不容易說服自己,原本以爲日子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的時候,沒想到還能再蹦出一個倭王。
人家再怎麼說身上也掛着一個國王的名頭,還是官家正式賜婚的,那自己這個原配正妻又算什麼?!
想到這裏,高滔滔不禁悲從中來,就連肚子都開始隱隱發痛。
趙宗實一直留心着她的反應,很快就察覺到了她的不適,連忙就要讓人去找大夫。
卻被高滔滔一把拽住了手,她努力平復着呼吸,直到腹中的隱痛消失。
“夫君勿急,妾身剛纔只是因爲着急,一時岔了氣,順順氣便好。”
儘管這麼說,但趙宗實還是有些擔心,直到見她確實不像是有事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
高氏肚子裏這個極有可能是自己唯一的正統血脈了,容不得半點閃失。
至於說以後和倭王生的......
趙宗實努力壓下心中升起的嫌惡。
他知道妻子在擔心什麼,也知道有些事情到了必須要講清楚的時候。
於是他沒有半點隱瞞,將自家如今的處境,和自己的考量,甚至就連這件事情可能存在的風險都沒有落下,盡皆和盤托出。
高滔滔一句不落地聽着,漸漸陷入沉思。
確實,如果夫君不搏上一搏,等到自己腹中的孩子出生,便連個末等的爵位也不會再有,只能淪爲平民。
空有一個宗室頭銜,其實也就是比普通百姓富裕一些,就這些還是靠着她的嫁妝。
原先濮王府的資產早就隨着公爹東窗事發,被一併罰沒了去。
而隨着一代代的繁衍,像這樣的宗室,大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除了能在那密密麻麻的宗譜上佔個名,其實啥也不是不是。
所以,即便是爲了腹中的孩子,她也必須忍下來。
見她眼中一片堅定,趙宗實就知道她這是想清楚了。
坐在高氏身邊,一手執起她的柔荑,和她保證道:
“娘子放心,只要不是在倭國,無論在哪你都是我的娘子、是原配正妻,這點想必其他人也不會多說。
“現在還不能確定去東瀛的具體時間,但爲夫以爲不會太晚,估摸着就在官生辰過後。
所幸孩子的名字我已經擬好,如果這胎是個哥兒的話,就叫趙頊;如果是姐兒的話,就叫德寧吧。”.......
聽着丈夫的諄諄囑咐,高滔滔儘管依舊不捨,卻沒有再說什麼。
她知道,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
至於說跟着一起去倭國,夫妻倆都默契地沒有提起。
先不說高氏跟去只會身份尷尬,趙宗實也需要在大宋留個足夠分量的自己人。
既是作爲人質,可以對朝廷表明態度。
同時高氏也可以作爲趙宗實和大宋的紐帶,讓他不至於去了倭國後就對大宋境內的情況一無所知,必要的時候高氏還能代表他上下活動。
高滔滔一手輕撫上小腹,只是希望這胎是個男丁纔好。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大宋天子的聖壽,也是俗稱的聖壽節。
又是可以放假的日子。
若是往常,像這樣的事情最多是大宋人自己樂呵一番,周邊國家最多是派使節送個禮,再說上幾句吉祥話。
而像是遼國這樣一心想給宋國當爸爸的,不在“乖兒子”生日那天在邊境鬧事就算是給夠面子了。
至於旁的,那是想都不要想。
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的呢?
大宋寶元元年,剛繼位的西夏之主李元昊改變其父定難軍節度使李德明“依遼和宋”的國策,反宋稱帝,欲建立西夏政權。
當時正值遼重熙七年,是如今在位的這位遼帝耶律宗真登基的第7個年頭。
當這一消息傳道上京,遼國君臣還在考慮該如何應對。
到底是助李元昊一臂之力,還是作壁上觀,看看能不能講個漏,來個玉蚌相爭,漁翁得利。
然而,誰也沒想到,這次宋朝的反應會這麼迅速,不過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將西夏給滅了。
從李元昊扣邊,到宋朝反擊,乃至於宋軍一鼓作氣攻入西夏。
這一連串的動作絲滑無比,竟像是宋朝早就有所準備,萬事俱備,只缺一個開戰的藉口一般。
快到遼國甚至來不及做出進一步佈局。
事後遼帝耶律宗真想要給宋國找點麻煩,偏偏當時遼國國內的政局也不平穩,朝中黨派鬥爭嚴重,這一來二去就失去了最好的遏制宋朝的時機。
此後,雙方邊境上雖然小摩擦不斷,但也各有勝負,曾經宋朝一面倒的情況更是一去不復返。
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在向遼國,乃至周邊那些時刻關注着兩國動態的小國透露着一個信息:大宋變了!
這還是受限於消息傳播速度慢,這些國家的掌權者還不知道大宋已經拿下了倭國。
不過,就憑已經知道了這些,也足夠各家派出使臣來賀一賀宋帝的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