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河斷流三十多年，最早還要扯倒上次魔陸戰爭上去。
“主人，爲什麼要毀掉水壩？”妮妮婭用顫抖的聲音問，“這下游還有無數人要靠河流種地，養活家人啊。”
“不錯,水壩確實是毀掉了。”文森冷冽的眼眸閃出寒光，緊盯着女魔法師問，“身爲能進入魔法總院學習的高材生，您和裏面的魔導師們很熟吧？”
“認識一些。”
拉尼娜被這種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她似乎知道什麼，但是還想極力掩飾。
“總院裏的元素系魔導師都是大陸上頂尖的強者,不少都是在戰爭時聲名鵲起,可以說，他們就是踩着我族的屍骨踏進了總院大門,在雄偉的尖塔上睥睨終生，名利雙收的。”
文森踢了一把腳下的沙土，用魔法將騰空而起的沙子聚在手中。
“其中，大地之宮的主人，偉大的土元素魔導師伽斯尼大人，就是水壩的主要設計與施工者，他的土山魔法只用了一天時間，就將洶涌了千萬年的河流生生截斷了。順帶一說，魔像幹工程很好用，我也很喜歡。”
“那也是爲了戰爭，爲了不讓魔……您的族羣利用河流順流而上，威脅更多的人和國家。”拉尼娜倔強地解釋道，“只要能阻止戰爭的正義手段，都值得試一試。”
“說得好！”文森做作地鼓起掌來，“正義啊，多少暴行假汝之名而行！”
說着，他話鋒一轉，突然質問拉尼娜。
“那麼,不顧下游人的死活，自己掘開水壩淹沒下游，也是正義之舉嗎？”
“是魔王……”
拉尼娜還試圖進行最後的抵抗，但文森的聲音打斷了他。
“你敢對神明發毒誓嗎？”文森義正辭嚴地說，“我可以對任何神明發誓，這件事不是我們乾的，而是前任國王羅蘭和大魔導師們一開始就策劃好的。”
“堵住河流蓄水，然後淹沒我族的軍隊和進軍道路，給聯軍在北方的集結提供時間。我族的三支軍團都淹沒在了濁流之中，死傷的民衆不可計數。”
“這可不是我們的傑作，是他們的傑作。”
聽了這番話，妮妮婭徹底呆住了，她完全沒想到這件事在文森嘴裏，居然還有另一個版本。
可是，更讓她難以置信地是，面對着文森的質問，之前還趾高氣揚的拉尼娜卻無言以對了。
有些事情,普通人肯定不知道,但是不代表站在人羣頂端的那些人不知道。
能揣着明白裝糊塗,是貴族的基本修養之一。
雖然不知道那樣做在當時會造成多少死傷和破壞，但妮妮婭很清楚，在她生活的時代，下游的人還是在因爲土地缺乏灌溉而受苦。
雨水和井水根本不足以和河流相比，缺水的土地種不出多少糧食，所有人都在詛咒魔族，期盼仁慈的同族來解救他們。
河水不會再回來了，但是魔族的新領主來了，這在大多數人看來簡直是末日來臨。
“這是真的嗎？”妮妮婭顧不得矜持了，他轉向女魔法師，憤怒地發問，“是老王國讓下游的人捱餓了三十年？”
拉尼娜臉色陰晴不定，但她在這個來歷不明的女騎士面前，根本不打算後退。
“爲了勝利，爲了家族的榮譽，爲了人族的尊嚴，有些犧牲是必要的。”拉尼娜強撐着面子回答，“我們家族同樣在戰爭中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我們選擇接受。”
“貴族老爺們犧牲，可以換來更高的城堡和萬人傳頌，可是我們呢？”妮妮婭的眼淚奪眶而出，“三十年過去了，我們可是還在被犧牲啊！”
“沒有任何通告和解釋，將罪名和我們都甩給魔族，太卑鄙了！”
文森還是第一次見到妮妮婭如此激動的樣子，不過這對於大魔族來說，人的負面情緒並沒有什麼不好。
與其讓她接受自己的善意，不如讓她看到同胞的惡意。
這樣，她才能真正找到自己的立場和使命。
她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了解自己，但是隻要她能瞭解貴族就夠了。
“我要走了，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拉尼娜一把推開激動的妮妮婭，冷冷地說，“和平就是我們給平民們最好的補償。”
“這種飢寒交迫的和平，何不留給你們自己！”
此時此刻，妮妮婭第一次徹底忘記了對領主的怨恨，她發現和文森比起來，這世界上邪惡虛僞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小姐，我必須提醒您，您搞錯了發怒的對象了，”拉尼娜也急了，“那都是以前的希羅德人做的，跟我們沒關係。”
可惜，文森沒打算讓大小姐做旁觀者。
“據我所知，水壩是修建在您家族領地裏的。難道您真的認爲這和您沒有關係？”
這句話，讓還能保持冷靜的拉尼娜徹底破防了。
就是因爲水壩的位置她一清二楚，纔會在開始的時候支支吾吾。
魔族就是魔族，居然能在這條河上挖出陳年黑料，拉尼娜覺得腦袋快要爆炸了。
自己不知不覺就被捲入了事情的暴風眼裏，根本不能置身事外了。
如果沒有合理解釋，不用說別人，眼前這個女騎士要是沒有領主的阻止，恐怕都會劈了自己。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們爲什麼還要抓着不放呢？這件事發生時，我都沒有出生，現在對我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事到如今，再擺着貴族千金的架子只會起到反作用，拉尼娜臉色陰沉下來，使勁搖動着手上的鐐銬，對着文森咆哮。
“人在做，神在看。”文森指着越來越熾熱的驕陽，冷淡地說，“我就想讓你認清楚一件基本事實——責任是推卸不了的，與其否認，不如積極補救。”
“戰爭是魔族挑起的，沒有你們，我們爲什麼要修水壩？要說到責任，你責任就比我小嗎？魔族都該被詛咒，你們除了破壞什麼都……”
正當拉尼娜惱羞成怒，大聲怒斥文森和魔族時，她的臉上捱了狠狠一擊耳光。
“我的主人不是那樣的壞魔族！”
保持着擡手動作，身體激憤地微微顫抖的妮妮婭，盯着一臉錯愕的拉尼娜，一字一句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