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話實說,文森開始時並沒有對沙爾克抱多大希望。

    種族不同,人魔殊途,沙爾克也算是參加過上次大戰的老戰士,如果輕易歸順魔族,不用說文森不信,沒腦子的骷髏都不一定會相信。

    希羅德王國的貴族老爺不做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他們殺人放火的行徑雖然無恥,但是這和鄉間權貴的日常鎮壓相比,程度也都是半斤八兩,未必會引起當地人多大的怨恨。

    說到底,文森讓拉姆斯返回也不過是百忙之中下一步閒棋,沒有任何結果在意料之中,有斬獲就純屬是意外驚喜。

    他只是個穿越者,不是能夠掌控命運的神明,所作所爲都是聽天命盡人事,不可能面面俱到,更做不到未卜先知。

    可是,冥冥之中確實有一股難以描述的力量,讓事態發展向着有利於領地軍隊的方向轉變。

    人確實是難以預測的生物,文森小看了拉姆斯的求生慾望,也想象不到沙爾克心中的真正顧慮,更不知道妮妮婭·瓦爾德在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

    當瓦爾德一家再次團聚的時候,整個甜水村的戰場局面都將發生難以想象的變化。

    越過圍牆後,甜水村的民兵丟掉了武器,相互扶持拉扯着,向着不死生物們把守的壕溝玩命奔跑。

    在他們身後是圍牆上希羅德人的怒罵和弓箭射擊,面前是從未想象過的生存希望。

    在最後的殿後行動裏,沙爾克在戰鬥中也受了傷,雖然不至於致命,但是稍微影響了行動,讓自己在不到一里路的逃亡過程中因爲傷口出血飽受折磨。

    這位民兵的首領咬着牙一聲不吭,任憑血從傷口中流出,浸透了衣服,也沒有拖累其他村民降低速度。

    正常情況下,村裏遭受了空中縱火襲擊之後,損失已經非常慘重,作爲昔日指揮過大軍的沙爾克並不認爲幾十個逃跑的村民有值得騎士團追擊的價值。

    可是,不知是常年的隱居生活讓他的戰場直覺變得遲鈍,還是他忘記了希羅德軍隊裏還有邪教徒的存在,在這羣人落荒而逃後,副團長卡爾居然在邪教教長的說服下,決定追擊村民了。

    村子面向南方的大門在這麼多天裏還是第一次打開,一隊草草披掛上了盔甲,拿起了武器的騎兵從大門裏呼嘯而出。

    這一隊騎士的數量達到了五十騎,放在平時就算是可以衝散數倍以上的步兵,靠一己之力屠滅千人村莊的強大武力了。

    馬的速度在夜間雖然不比白日,但是滿腔怒火的希羅德人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他們沒有嚴整的牆式隊列,只是選定了追擊的目標,就各自爲戰,以最快的加速方式衝向還未逃走的農民。

    其中最大的目標自然是領頭的沙爾克,這個人身份特殊,卡爾大人已經下了死命令,生死勿論都有重賞。

    這也不算是一次自殺式的無腦突襲,騎士們在斬殺了逃兵之後,就可以調轉馬頭,直接繞過村子轉向北方,和從南邊大門出發的大部隊會合,朝着安全的邊境移動。

    濱海領地的領主雖然狡詐殘酷,想了不少缺德主意襲擊騎士團,但是從白天的戰鬥可以看出,魔物們沒有什麼對付騎兵的好方法,尤其是缺乏對付騎兵衝鋒的有效手段。

    壕溝固然對騎兵不利,但是隻要不去故意往上面撞,就不會遇到危險。

    骷髏數量衆多,還有步兵難以招架的連弩武器,可是他們移動困難,缺乏主動攔截騎兵的能力。

    只要在逃兵們進入濠溝前將其消滅,這次任務就算是有所交代了。

    這一下,本來認爲可以逃出生天的民兵們就慘了,跑在最前面的還好,在後面的就再次陷入了危急之中。

    馬蹄震地的恐怖聲音越來越近,沙爾克一面催促部下趕緊先跑,一面慢慢扭過身體,拿着一把多年未使用過的佩劍面向騎兵站立。

    胸口的疼痛超過了傷口,已經讓他難以忍受,彷彿有東西就要破體而出。

    就算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也敵不過邪惡力量的侵蝕,他無力繼續前進了,決定以一個戰士的身份死戰到底。

    這不算是什麼榮譽之戰,只是老兵的最後尊嚴罷了。

    面對着鋪滿整個視野的騎兵,沙爾克做了個祈禱神明的姿勢,然後握緊手裏的劍,迎着第一個手裏向他刺出的長矛揮出一擊。

    雖然沒有被長矛擊中,但是沙爾克被馬撞了一下,巨大的力量讓他向後飛出了幾米,好不容易翻身爬起來,卻聽到耳邊傳來戰馬的嘶吼之聲。

    兩隻碩大的馬蹄已經懸在他的頭頂,馬背上騎士拉起馬繮繩,讓戰馬雙足騰空,向着這個背叛國王與種族的叛徒狠狠踏來。

    此時,渾身劇痛的沙爾克已經是雙手空空,他閉上了雙眼,等待着自己慘淡的結局。

    一股滾熱的血流濺落在沙爾克臉上,腥臭的味道讓他猛然睜開眼睛,卻看見馬已經摔倒在地上,一具腦袋被砍掉的屍體正壓在馬下。

    熟悉的高大身軀擋在自己身前,揮舞着一把長劍,發出聲嘶力竭的興奮吼聲。

    “別想過去!”

    這是兒子拉姆斯的聲音。

    見到父親遇到了危險,其實本來可以藉着飛行魔物脫險的拉姆斯急中生智,他拉扯着鷹身女妖轉彎,飛向了騎士團的前排。

    接下來,就是一招從天而降的魯莽劍法。

    在重力加速度和腎上腺素的雙重加持下,拉姆斯劈出了畢生最漂亮的一擊,直接連人帶馬全部帶走。

    這次全力以赴的攻擊可謂無可挑剔,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將讓傾盡了全力,但仍然無計可施的父子二人大開眼界。

    就在拉姆斯超水平發揮劍劈騎士的時候,從壕溝的方向也躍出了幾匹戰馬,

    其中一匹急奔而至的白色戰馬上,坐着一位身披盔甲的金髮女騎士,只見她渾身閃耀着太陽般的光芒,讓蒼茫的夜色中多了一抹令人難以忘卻的亮色。

    “妮妮婭!”捂着胸口的沙爾克回頭見到那個身影,居然一時間忘記了疼痛,只是驚聲大叫,“別過來!”

    可惜,這個時候的妮妮婭·瓦爾德聽不見他的聲音,她感到自己正在馳騁於空靈之上。

    耀眼的劍光從斷鋼劍二號上倏然升起,劃破空間,刺穿黑夜,將撲向沙爾克和拉姆斯的多名騎兵全部掀翻在地。

    另一匹戰馬上有個穿皮裘的奇怪矮子,正減慢馬速,端着一張上面掛着一堆滑輪和多根拉繩的奇怪弓箭,對着騎士團的騎士們連續射擊。

    雖然沒看到他費多大的力氣,那張古怪至極的弓箭就發出了“嘣嘣”的聲音,將百米之外的騎士一箭透甲。

    就在沙爾克望着眼前的離奇戰鬥發愣的時候,一隻手突然將他拉了起來,丟上了馬背。

    “歡迎您回到領地。”馬背上的年輕貴族沒有回頭,只是調轉馬頭向回走,“現在您安全了。”

    在沙爾克失去意識之前,他擡頭見到海潮般涌動的蒼白色映入眼簾,成百上千的骷髏士兵揮舞着武器,吞沒了那幾十騎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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