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領主文森讓哈比大量投擲烈酒燃燒瓶到村裏,現在估計沙爾克還能躺在自己家牀上睡覺。
可是,文森現在是執掌生死之權的大人物,沙爾克知道自己不能拒絕領主的任何要求。
喝酒肯定不是主要目的,他邀請自己必定和戰爭有關。
戰爭是無可避免的,一旦發生就難以收尾,領主年輕氣盛,又有種族之別,和希羅德人發生了衝突,已經很難和平解決。
這次他打贏了希羅德的銀狼騎士團,親王靈格斯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下一場戰鬥可能很快就會到來。
到那個時候,自己又應該扮演什麼角色,才能在這混亂的時局中生存下去呢?
現在寬容自己,對於穩定人心,抵抗外敵是有用的,可是之後呢?
一時間,沙爾克就陷入了恍惚的思慮中,完全沒有留意路上,以至於到達了文森的帳篷都沒有察覺。
“父親,您進去吧。”拉姆斯對父親說,“不要緊,妹妹也在裏面。”
某種意義上說,這確實是一種讓人安心的說法,不過本來就心事重重的沙爾克,聽到妮妮婭也在裏面,反而讓他變得更加憂慮了。
是啊,自己的女兒成了魔族部下,關係還讓人感到難以形容的曖昧,真不知道應該用何種表情去面對……
稍微定了定神,沙爾克挺起胸膛,收斂了愁容,讓臉上恢復了平時的冷漠與肅穆,在外面咳嗽了一聲,提高聲音說話。
“在下是沙爾克·瓦爾德,前來拜見領主大人。”
“請進吧,瓦爾德先生。”裏面傳來文森的聲音,“我等您很久了。”
門口的骷髏士兵撩開帳門,沙爾克低着頭,以恭敬的姿態走進了這小房間一樣大的帳篷裏。
“晚上好,瓦爾德先生。”文森先開口對他打招呼,“您看起來好多了。”
沙爾克擡起頭,只見點着發光魔石的帳篷裏除了領主文森,只有妮妮婭一個人。
自己的女兒還是穿着那套她十分鐘愛的盔甲,正在爲領主在桌子上擺放物品。
和想象中不同,小女兒氣色很好,整個人顯得活潑又靚麗,完全沒有一絲拘謹和膽怯的樣子,宛如一朵正在開始綻放的玫瑰,除了美貌,也平添了高雅的氣質。
“請過來喝一杯吧。”文森衝沙爾克招手,“嚐嚐甜水村的特產。”
沙爾克沒有馬上聽從,他還是站在原地,打量着這個年輕的魔族王子。
騎士團覆滅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領主。
和在衆人面前一樣,文森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泰然模樣,雖然是個無可挑剔的勝利者,他還是身上也找不到沒有尋常貴族那種得勝後的狂妄與裝腔作勢。
安靜的帳篷中,他靜靜坐在一張大桌子後面,那張會客的桌子上有酒具和甜點。
領主坐在靠背椅裏面,左手端着一隻亮晶晶的高腳酒杯,右手悠哉地垂在椅子扶手上,顯得十分放鬆。
頭頂的魔石閃爍着瑩瑩的微光,引來一些細小的飛蟲,在光芒中盤旋起舞,還有一些落到他的紫色長髮上,領主半眯着眼睛,不以爲意。
“請坐吧,”文森示意妮妮婭爲沙爾克搬來座椅,“喝一杯如何?”
放在以往,沙爾克是絕對不會喝魔族的任何東西,無論是酒還是毒藥。
可是,當看到女兒輕車熟路地從一隻墨綠色酒瓶裏倒出些許酒水,然後自己先一飲而盡後,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女兒一直給領主充當着試毒的角色,雖然這是個看起來很委屈的職務,但是也可見他們之間的關係非常密切。
不愧是妮妮婭,還是那麼可愛。
文森親自給瓦爾德從同一個瓶子裏倒了一杯酒,站起身遞到他面前。
“品嚐一下吧,我製作的‘甜水老窖’。”
甜水老窖?這名字沙爾克壓根沒聽說過,因爲甜水村連水都缺,怎麼可能會釀酒,還老窖……
他先是瞅了一眼自己的酒杯,又看了一下文森手裏的酒瓶,才發現這兩樣東西似乎也很不尋常。
這個杯子似乎是個……水晶杯?
如此透亮又純粹的材質,又輕又光滑,和他從前見過貴族們家裏使用的厚重水晶杯又有很大的不同。
當然,只要知道這東西很貴重就行了,不得不說,這魔族還挺有品味的,也表現了對來訪者的充分尊重。
至於那個有些發綠的細頸酒瓶子,就更讓人感到奇妙了,看起來像是類似的水晶製品,可是水晶並不可能出現那種均勻而細膩的綠色。
更有趣的是,這個瓶子還有令人耳目一新的造型。
下腹部是圓柱形,在上方又開始像喇叭口一樣收束,直到變成更細的圓柱形瓶頸,整個外觀堪稱是簡約又不落俗套,讓沙爾克這種不貪圖享受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酒瓶上貼了一張方形紙,寫着一些文字,還有本地的風景畫,字形優美,圖畫也十分用心。
見到父親對酒瓶產生了興趣,文森和妮妮婭相視一笑。
“請品嚐。”文森對沙爾克再次做出邀請,“看的時間多得是,酒和瓶子都送給您了。”
這番話雖然是出於善意,但多少也讓沙爾克感到有些尷尬,他道了聲謝,便握住杯子的細腿,喝了一口酒。
酒的味道入口清爽潤滑,除了濃郁的酒味,還能品嚐出不知名香料的甜味,此外,也有一絲讓人回味的苦澀。
大概是之前在冰裏放過一會兒,所以口感十分涼爽,在夏夜裏讓人感到欲罷不能。
仔細回味一下,還有醇厚的餘味留在脣齒之間。
在沙爾克一生中喝過的酒裏,這種酒已經能排到前三名了。
“真是好酒。”沙爾克誠實地稱讚了一句,又露出了好奇和質疑的神色,“可是,您剛纔說這是甜水村的特產,就讓人疑惑了……甜水村沒有這種酒吧?”
“從前是沒有的,現在有了。”文森大言不慚地說,“因爲我來了。”
沙爾克對這番吹噓並不在意,他感興趣的是文森的目的。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酒的誘惑,不露聲色地將酒喝完了,嗓子裏火辣的感覺讓他記憶深刻。
“酒是我帶來的,本質上和前幾天空襲騎士團的東西並無區別,只是度數更低,品質更好。”文森又給沙爾克倒了一點酒,然後指着瓶子說,“但是,這個可是貨真價實的甜水村特產,我今天剛做出來的。”
“您做出來的?用村裏的東西做的?”沙爾克雖然喝了點,但還是很敏銳地找到了文森話裏的關鍵信息,“難道說我們村子裏有做瓶子的原料?”
“不愧是希羅德的常勝將軍,三十年前只敗過一次的森堡伯爵,”文森稱讚了一句,“我打聽到您喜歡喝酒,所以就用村裏的物產,製作了送給您的禮物。”
聽到這個已經有三十多年沒有人提起的名字,不但沙爾克臉色一變,連妮妮婭都吃了一驚,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沙爾克此時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
他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