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周圍的人和魔物散去,只留下了兩個人站在他面前。
是妮妮婭和拉尼娜。
“你聽到了?所以說,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文森對臉上淚痕未乾的拉尼娜說,“比起失去生命的人,你不算是最不幸的吧?”
“我知道,”拉尼娜讓一種令人不安和憐惜的哀怨聲音回答,“也許有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人們說我是天才,可是我其實是個蠢女人。”
天才?那不過是魔法方面的天賦和優渥家世,對那羣普通魔法師實施降維打擊的錯覺。
這世界上多少人空有天賦和夢想,卻不得不在命運面前無奈低頭呢?
比起那些早早就認清楚生活本質的人,拉尼娜太幸運了,所以面對突如其來的不幸就會茫然無措。
這種人智商高,但逆商很低。
一切習以爲常的自負和不切實際的希望,全都在無人問津的遭遇下化作泡影了。
無論是去思考原因,還是選擇忘記,對她來說都是極其痛苦的。
比起最終可能要面對的背叛,文森今天就提前擺明了情況,固然是讓人難以承受,但是起碼也算起了點預防效果。
雖然拉尼娜已經認爲妮妮婭是個沒心沒肺的傻姑娘,可是今天她的話,卻讓拉尼娜無言以對。
“在領主大人這裏,你還有被當做籌碼交易的價值,如果落在其他人手裏,你現在會怎麼樣?”
對於領主而言,他在戰場上取得了優勢,肯定能從希羅德獲得更多的利益,遠遠超過自己這個被拋棄的女人。
可是,以這樣的身份回去,自己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
一個被邪教徒綁架的貴族千金,一個屈服於魔族的奴隸,一個靠魔法連命都保不住的魔法師,除了成爲貴族圈子裏的笑柄,還能幹什麼呢?
與其那樣回國,不體面地活下去,拉尼娜認爲自己還不如去死。
此時此刻,拉尼娜甚至有了個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想法。
她有點害怕文森同意自己回去了,畢竟只要魔族反對放人,一切罪過就都歸於他們。
自己還可以被當做一個無辜又無力的可憐人,獲得家族的同情與諒解。
比起鄙夷和算計,也許單純給魔族領主幹活還讓人好受些,文森只要結果,從不在過程中指手畫腳。
然而,文森的冷酷和溫情總會在她意料不到的時候到來。
“我會再次詢問的,如果得不到迴應,我還回去聯繫北山家族。”文森的語氣變得寬容了起來,“如我說承諾過的一樣,你已經給我提供了魔法,教會了我的巫妖,我會放你回家。”
拉尼娜愣了片刻,纔像是第一次看到文森這個人一樣,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疑惑目光。
“我確實是個魔族,”文森自嘲地說,“但我起碼還講信用。”
“謝謝,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拉尼娜喃喃道,“留下是不可能的,可是回去……他們不是不需要我嗎?”
此時的大魔法師像個悵然無助的小女孩,注視着文森越來越遠的背影,不知該說些什麼。
“都會過去的,早點回去休息吧,”妮妮婭小聲對她安慰了一句,“領主大人答應放你了,應該高興纔是。”
“哪有這麼簡單。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拉尼娜身體微微顫抖着,終於忍不住拉住了妮妮婭的手,“求你了,能多陪我一會兒嗎?”
雖然她的年齡比妮妮婭大得多,可是她此時能求助的只有妮妮婭了,畢竟魔族軍隊裏已經沒有正常女人了。
妮妮婭·瓦爾德雖然有點傻乎乎的,總是對魔族領主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但她現在也是個神選之人了,能給拉尼娜帶來別人無法比擬的安全感。
聽到這個請求,妮妮婭先對她報以同情的目光,又爲難地瞅了一眼文森的背影,最後還是對拉尼娜露出了可親的笑容。
“那好吧,我想主人今天晚上是不需要我效勞的。”
很快,兩個女子就像關係親密的閨蜜一樣,躲在一間屋子裏去慢慢療傷了。
不得不說,妮妮婭的演技越來越好了,文森事先安排好的事情,她全都在不動聲色地替領主完成。
無論是安慰拉尼娜,還是不着痕跡地拉近關係,都是在文森的計劃之中。
“今晚除了看守俘虜和巡邏隊,其他民兵都去休息,商隊明早出發,不要在這裏逗留。”文森對部下們吩咐,“明天肯定會發生什麼,雖然是談判的一部分,但是絕不會講究風度。”
果然,在度過了平靜的一夜之後,文森預料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第二天早晨,上萬名希羅德士兵在各地貴族將領的帶領下,抵達了兩國邊境。
上千面旗幟和如林的長矛劍戟,樹立在邊境之下,猶如一片新生長出來的森林,反射出連片冰冷的光芒。
大量從屬於軍隊的隨軍魔法師和貴族家族的魔法師,也隨着軍隊到達了邊境,人數足有近千。
撐着教會神聖旗幟的戰鬥牧師,也出現在隊列之中,他們一手持經書,一手持方錘,念動箴言,與軍隊的行進保持一致。
希羅德親王麾下另外兩支騎士團的將近四千名騎士,還有數不清的扈從和步兵,佔據了邊境上的制高點,他們在小丘和山頂上躍武揚威,擺出一副隨時向下衝鋒的可怕姿態。
爲文森偵察邊境動向的鷹身女妖在天空飛行,儘管她們是一種玩世不恭的好事魔物,但是見到下方的人山人海,還是被這種駭人的陣勢所震懾。
數十個不同家族的方陣和不同色彩的軍服裝扮,讓地面變得五色斑斕,同時也是殺氣騰騰。
下面保守的人數也超過了三萬人,這已經是接近了希羅德全部能動員兵力的四分之一,或者南方的全部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