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大人生財有道，對待手下也不吝嗇，固然是值得稱讚的品質，不過每次看到文森腦子一熱就衝動撒幣的行爲，不少人都感到荒唐。
尤其是那些短期不直接產生收益，甚至可以稱之爲做公益的舉動，更是讓不少自以爲忠心又現實的部下憂心忡忡，比較有膽量的還會找機會規勸。
身爲魔王之子，文森算是王子中較爲溫和的一位，不是聽不進他人意見的獨斷暴君，不過在某些問題上，他還是難以被輕易說服的，有時候都可以稱之爲固執。
比如今天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就讓巫妖首領感到有些突然。
作爲一名曾經的人族魔法師，他比其他純粹的魔族更理解所謂仁政對領地的意義，在一個人族數量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領地裏，想要坐穩領主之位，小恩小惠是不可或缺的。
尤其是在聚集着領地四分之一人口的首府銀龍堡，對民衆表示出更多善意，是穩住領地基本盤的正確舉措——只要這裏的人支持領主，無論稅收、物資、兵員還是聲譽，都能輕鬆獲得。
從統治成本和收益的角度上看，銀龍堡之外的廣大鄉村其實並不重要，這在整個大陸上都是一種普遍現象，只要大城市繁榮興旺，下面的農民有口飯喫，不讓他們承受過重的賦稅徭役，整個領地就會穩定。
不過，就算是淵博如康德，也沒聽過歷史上有哪位領主能如此大方，打算送給所有城市領民一人一件過冬衣物的程度。
不僅費錢，而且毫無必要，從統治的角度上，拉攏一部分人去壓制更多人，比討好所有人更容易讓下級民衆達到互相制衡效果。
如果能左右橫跳，在不同派系和利益羣體之間翻雲覆雨，那就更能顯示領主的權謀手段了。
“每人一件，民衆會爲您歡呼，每日爲您禱告，”康德用盡量含蓄的口吻表達自己的看法，“民衆又窮又多，過冬衣服也不便宜。”
冬季從來都是窮人的災難，就算文森的領地是個溫暖的沿海領地，沒有北方那種變態到能讓冰妖狂歡的寒冷天氣，但冬季的溼冷、多雨和突如其來的降溫也能幹掉大批衣不蔽體又房子漏風的人。
何況有些人沒有房子。
這意味着只要一個冬天過去，文森獲取加護值的基礎就被嚴重削弱一次，這可是他執政的第一個冬天，要是眼皮底下凍死太多人，領主也就算是失職了。
“由於資源分佈問題，諸如羊毛、皮革和麻布之類的製衣材料，銀龍堡裏都比較缺乏，就算有，半數以上的民衆都買不起新的厚衣服，”文森撓着頭說，“我可以花點錢從斯卡瓦購買羊毛皮革，不過時間可能來不及了。”
“加上運費，還是太貴了，每人一件，至少要花費十萬金幣以上，”耿直的巫妖說，“恕我直言，付出如此多的金錢去討好賤民，沒有必要，他們不會真心感激我族。”
“指望民衆感激去獲得自我滿足的領袖，是多麼卑微與可憐啊，”文森淡然一笑，“我不指望他們感激，我只是像搞清楚，銀龍堡到底有多少領民。”
“這個……我們有十年前留下的人口記錄，”康德回答後，又補充了一句，“經過叛亂，也許現在比從前還少，大概五萬人吧。”
文森不說話，只是用輕蔑的冷笑，表達了對前任領主人口統計結果的不屑一顧。
那種只知道增稅的怠惰吸血鬼，怎麼可能會認真統計人口呢？
“我有一個設想，就是將冬季衣服發給有住所的常住居民，並藉此機會登記居民戶口，從而建立身份登記制度，這樣可以讓領地人口管理更加容易，並獲得更多的稅收和人力。”
“我必須承認，定居人口比流動人口更容易管理，也能獲得更多的利益，如果能增加常住人口，是一件好事。”巫妖認真地說，“對於本以居住在此的居民，這並沒有困難，他們必會蜂擁而來佔便宜。”
“那正是我期待的。”文森點頭道，“對於沒有打定主意定居的人來說，也是一種鼓勵，提供福利可以讓他們下決心。”
說實話，摸清楚城裏的領民居住在哪裏，家庭成員有多少，對於魔族來說都不是難事——只要數量衆多的亡魂和影魔在夜裏轉幾圈，這些事就搞清楚了。
難的是讓民衆心甘情願地住下來，成爲貨真價實的城市居民，現在銀龍堡百廢待興，實在太需要定居者了。
定居者是發展工商業的必要條件，工商業是城市經濟的基礎，也是文森加護值的最穩定來源。
“我贊同您的想法，可是這要消耗不少金幣。”巫妖首領再次將話題引回到了缺錢的問題上來，“現在領地不僅要投資工坊、商業、道路和港口，還要建設學校，同時不要忘記，我們正在進行一場戰爭。”
“希羅德人在密林裏陷入了泥潭，剛纔我還得到密報，獸人們和精靈配合，一舉炸死了七個魔法師，消滅了幾十個士兵，連大魔導師的心腹弟子都被活捉了。”
“又是炸藥嗎？這可要花不少金幣……”康德聽了消息，並未露出多少喜悅之情，“沒有佔領希羅德人的土地，投入無法彌補。”
“樂觀一點，巫妖賢者，那種戰爭本來就不爲了賺錢，而是爲了將精靈拉攏過來，”文森安慰巫妖，“只要包圍網形成，對於我族來說就是戰略上的勝利。”
“我差點忘了，養活那羣精靈難民也要花錢，”康德沒有附和，反而冷靜地說，“還是說說衣服錢該如何支出吧。”
大概是每天操勞於領地的內政，巫妖首領比文森更在意財政健康與領地收益，對於這種穩健的態度，文森不認爲是一種冒犯，反而十分欣賞。
身爲領袖，身邊不能總圍着一羣應聲蟲和馬屁精，合理而謹慎的反對意見纔是重要的。
“您應該聽說了，今年我族的冰妖領地又遭災了，‘火絨蘚’瘋狂生長難以抑制，領地的冰雪大量融化，連冰獄城外都出現了。”
巫妖首領點點頭，作爲一名淵博的學者，他對此早有耳聞。
“火絨蘚是暗黑塔林實驗失敗的產物，不知道是誰將其丟到了冰妖領地。這種古怪又危險的魔法植物越是嚴寒，就越適合生長，而且纖維散發出來的熱量久久不散，會融化冰雪，讓冰妖失去家園……”
“如果將這種植物送到我們這裏呢？這裏溫度高，植物不會氾濫。”文森終於提出了自己解決方案，“還可以在魔域將火絨蘚的纖維加工處理，紡織或製成衣服的填充物，就可以當做能自行發熱的保暖衣物了。這不是異想天開，我知道有人這樣做過。”
聽到這番話，巫妖空洞的眼中閃過一絲詭異的亮光。
變廢爲寶，從來都是省錢的方案，這樣的衣服不會太貴。
免費除草，冰妖還得謝謝咱呢！
做衣服……不知道是哪個天才，想出瞭如此天馬行空，但是在魔域又毫無用處的辦法。
“是誰？”
“我曾經的魔法老師，那個冒充火魔法師的冰妖，您知道的。”文森神祕兮兮地回答，“我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