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領地裏大多數的民衆不同,諾倫家族可是和血族打了幾十年交道,對這羣曾經統治着領地的魔族,他們表面上曲意逢迎,內心裏是充滿了恐懼。

    雖然文森經常出於個人看法,將紅翼伯爵達酷拉斯描述成貪得無厭又懶惰無能的飯桶,但是能夠在本地統治這麼多年,沒有讓領民畏懼的手段是絕對辦不到的。

    如果地方上的財主或包稅人不能讓血族領主滿意,達酷拉斯就經常動用血族的殺手,用防不勝防的方法和令人髮指的手段來警告他們,讓他們知道不服從的下場。

    反正血族之中能賢人學者不好找,但缺錢的一流殺手有的是,他們聚集在伯爵身邊,隨時等待着能夠發財的新任務。

    如果被警告的一方執迷不悟,那就不辭辛苦地逐一殺掉他們全族,讓他們感受在費勁心思之後仍然不能保護自己免遭屠戮的痛苦折磨。

    當然,伯爵也不是完全不懂得憐憫,他也會挑選美貌女子或少年,將其轉化爲血奴眷屬,供自己在繁忙政務之外稍作享受。

    當打擊面沒有擴大到整個人族羣體,只針對某些同樣被同胞仇視的地方權貴時,這種恐怖統治還是十分奏效的,沒人敢與血族作對。

    諾倫家族也是如此,他們面對血族一向唯唯諾諾,對待同胞則重拳出擊,巧取豪奪時從不留情。

    所以,在長期逢迎的生存哲學下,諾倫家族從家主到僕從,都對血族感到發自內心的畏懼,儘管紅翼伯爵已然離開,但是這種心理並不能隨即消失。

    血族女稅官來了?

    這讓老家主蘭瑟瞬間感到後背發涼,無數人生中目睹過的與聽聞過的,關於血族殘忍施暴的場景,在腦中變得無比鮮活,以至於他的雙腿都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前些年藉着領地動亂爲由,蘭瑟用了各種方法,拖欠了原本應該上供的稅收,就是喫準了紅翼伯爵自顧不暇後已經徹底擺爛,不會再爲了點稅錢激起更多民變,只能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叛亂越久越好,越亂越好,只要這種局面持續,猥瑣發育的諾倫家族就能渾水摸魚,憑藉實力奪取更多土地人口,在領地裏擁有更大的實際話語權。

    蘭瑟甚至幻想過,在領地徹底爛完,魔族完全失掉統治合法性的時候,自己能夠抓住時機整合領地,然後引希羅德大軍南下,成爲希羅德復國大業的首席功臣,爲家族帶來史無前例的榮耀。

    那將是超越歷代祖先的偉大功績,足以讓後代們在他的墓碑前灑下崇拜與感恩的熱淚。

    領地大亂,這本來是多麼美妙的發展機遇啊,可是居然被新來的年輕領主用半年不到的時間徹底鎮壓了下去。

    不僅如此,這年輕的魔族還不滿意,居然將主意打到了向來安分守己的諾倫家族頭上,多次派人前來要求補交欠稅,並重新根據土地人口來制定新的稅額。

    面對迫在眉睫的逼迫,家主蘭瑟畢竟是經歷過王國時代與魔族時代的老江湖,在稅收問題上他採用了模棱兩可的態度,既不反對也不支持,並用軟硬皆施的手段對付使者,拉攏威脅無所不用其極。

    從夏天折騰到冬天,文森費了不少功夫,還是沒能從他手裏得到承諾和欠稅。

    蘭瑟很清楚魔族不會死心,只是還騰不出手來對付自己,他想象過各種可能遇到的情況,從綁架盜竊到武裝入侵,在他心中都有對策,但唯一沒想到的就是讓血族來收稅。

    想到這裏,蘭瑟就越發對愚蠢又好色的兒子感到憤怒,當年自己跪舔血族已經是家族恥辱,對新領主陽奉陰違也是出於迫在眉睫的威脅,現在兒子居然將恥辱和威脅同時弄進了家裏,這讓身爲家主的他該如何對待呢?

    要是不顧後果在路上殺掉稅官,也還算穩妥,起碼這樣還能隱瞞一段時間,可是現在人當做上賓都請回來了,還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她消失呢?

    “帶我去見一下這位稅官。”蘭瑟平靜心情,整理了一下衣冠,對心腹下人吩咐,“血族與我是老朋友了,這說不定不是件壞事。”

    “是啊,老爺,您說得太對了。”心腹僕人附和道,“聽說新領主與老領主關係不佳,他還經常咒罵老領主,說不定……”

    “所以更不是不能讓我的兒子有失禮之舉。”蘭瑟說着加快了腳步,“這麼蠢,以後怎麼代替我來保護家族啊……”

    當庭院中見到那位稅官時,老人不由得渾身一凜。

    年輕的女稅官在兒子的陪伴下,向他緩緩走來。

    女子修長的黑髮披散在她纖細的肩上,宛如漆黑的羽翼綻放開來,冰冷蒼白的肌膚搭配上完美的五官,讓人難以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她的金色眼眸璀璨如琥珀,散發着不可一世的高傲,鮮紅的脣瓣微微上翹,透露出一絲孤傲與戲謔,蘭瑟自以爲閱人無數,在她面前居然有一種擡不起頭的異樣感覺。

    女稅官身穿一襲從未見過的黑色禮服,腳蹬長筒靴,那男性化禮服完全是爲她量身定製,不僅做工考究,還隱隱滲出一種肅殺的壓迫感。

    不過禮服掩蓋不了她優雅迷人的曲線,更勾勒出了誘人的身姿,她的每一步都彷彿都散發着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如此美麗的女子,難怪兒子會被她迷倒,蘭瑟默默對兒子產生了一點理解的心情。

    可惜現在不是審美的時候,老家主還是抑制住了其他的雜念,只是聚精會神地考慮如何面對着個不速之客。

    “啊,父親,下午好!今天是個好日子,我爲您請來了一位尊貴客人,來自銀龍堡的瑟茜小姐,我們的血族朋友。”

    被家主寄予厚望的傻兒子,絲毫沒察覺老父親的憂慮,反而一邊獻殷勤,一邊向父親介紹客人。

    多年跪舔血族的經驗積累起了作用,在確認這位小姐是如假包換的血族後,家主蘭瑟不由自主就擺出來習慣性的諂媚笑容。

    在以往,這是無往而不利的,恭順,才能找到機會。

    “這位尊貴的小姐,歡迎您來忠誠的諾倫家,”蘭瑟順嘴說了一句上個版本的歡迎詞,“我向神明發誓,直到剛纔,我還在懷念和老伯爵相處的愉快時光。”

    “謝謝。”美女冷冰冰地回答,“您請繼續懷念,我收了稅就走。”

    冷漠的高傲氣質,讓蘭瑟感到極爲尷尬,但是讓諾倫家的少爺看得如醉如癡。

    魔族稅務官不是新鮮事,讓人族來收同族的稅,恐怕魔族自己都信不過他們。

    這個鮮花般的血族女人氣質不凡,肯定是高階魔族,受到領主重視倒也不奇怪。

    可是就算長得再迷人,這份工作也是令人憎惡的,諾倫家族絕不會讓她得逞。

    “領主大人的命令,我們無不服從,不過這裏面還有些隱情說來話長,需要花點時間解釋,時間正好,快爲貴客安排晚宴,要用新鮮的處女血!”

    見到家主如此殷勤上道,女稅官也擠出勉強的笑容。

    “比起處女,我更喜歡少年的血。”

    能若無其事說這種恐怖的話,看來是真血族沒跑了。

    “馬上爲您安排,十年前爲了款待老伯爵,我那時還找來了幾個教會唱詩班的美少年,今天也用同樣的鮮血招待您。”蘭瑟滿口答應,又瞪了兒子一眼訓斥道,“快去準備,不要有任何怠慢,要……特別用心,明白嗎?”

    趁着客人不注意,家主對兒子做了個只有父子才懂得的狠厲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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