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人是女的,他滿臉褶子,皮膚黝黑略顯粗糙,髮際線都退到後腦勺了,也完全不說遮擋一下,僅剩的頭髮還故意往後梳着,猛一看跟個清朝人似的。
要說這人是男的,她嘴脣周圍一點毛髮的跡象都沒有,乾淨的讓人看着不舒服,一雙三角眼中的眼神雖然挺兇,但完全沒有陽剛氣,只讓我覺得…陰毒。
而且他那朝後梳的一後腦勺的頭髮,竟然還燙了花捲…
單看面相,這人雌雄莫辨,但絕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從臉上辨別不出性別,我便把視線轉向這人身上,看向他那一身很不得體的西裝。
‘不得體’的意思是,這身西裝太大了,大到完全不合身。
要只說款式的話,這西裝倒是挺規整,灰色外套,藍色襯衣,雖然沒有多洋氣,而且看起來不值什麼錢,但並不算什麼奇裝異服,比較常見,甚至對我來說,還有一絲親切。
很像小時候在老家農村時,一旦有喜事,農村新郎都會穿的那種廉價西裝。
只是根據這身西裝,我依舊看不出這人是男是女。
但一個‘大’字已經說出口了,我要一直在這兒回味小時候,不繼續說下去,肯定不合適。
於是大腦狂轉了好幾圈後,我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大…大領導,您好,我是咱小區新搬來的住戶,看這坐姿,您就是物業的大領導吧?麻煩問您打聽點事唄?”
那人眼神絲毫不變的看着我,身形慢慢往椅背靠去,同時慢悠悠的問道:“新搬來的?今天搬來的?”
這聲線…真絕了,他的聲音讓人聽着相當彆扭,就彷彿他的聲帶裏藏着一根針和一片碎玻璃,每開口一次,就要拿那根針劃一下那片碎玻璃。
從這種聲音裏,我還是無法分辨他的性別。
算了,乾脆不提跟性別有關的敬稱了,直接跟他對話吧:“沒有,搬來有段時間了。”
“有段時間了?”那人問道:“那怎麼今兒纔想起來跟咱們報到啊?是怕咱們知道你住進來了還是怎麼的?那今兒這又是想起什麼來了,怎麼又主動找過來了?”
哎喲我去,一個物業,管的真寬,還跟你報到,你貴姓啊?
而且這人的語氣怎麼能陰陽怪氣到這種程度?好像每一個標點符號音節筆畫都充滿了曲折蜿蜒。
他的這種說話方式似乎是在告訴我,他就是故意要這麼說話,他知道他這麼說話我聽着會不舒服,但他就是要讓我不舒服。
算了,有求於人,不計較了,正事要緊,順着他說吧。
我抽動幾下肩膀,緩解了一下聽完他說話後起的那一身雞皮疙瘩,擠出個笑容說道:“唉,這不是工作忙嘛,住進來這麼多天,我還是第一次白天有時間在小區裏呆着,就一直沒顧上給您請安,今兒終於歇着了,這不是馬上就奔着您來了嘛?”
虛誇誇的說完這些話的同時,我心裏忽然‘咯噔’一下。
不是心臟支架崩了,我也沒裝那玩意兒,是我忽然想起了剛纔那些熊孩子。
是啊,自從搬進平安裏以來,要麼忙着工作,要麼忙着玩,我好像還真沒試過中午左右在平安裏呆着。
“嗯…兔崽子,會說話。”
那人忽然對着我說了一聲,這次他的語氣終於正常了一些,雖然依舊不是多好聽,但總算是少了點那股陰陽怪氣的勁兒。
而且隨着這話說完,他的眼神也平和了一些,那股陰毒幾乎一掃而光,嘴角甚至還微微上揚了一丟丟。
“這年月,這麼懂禮數的年輕人,真是不多見了,說吧,找咱們什麼事?你顧大姐我啊,管咱們小區也有些年頭了,一般的事,大姐都能給你做主。”
那人說完這些話,我不由得鬆了口氣,行,知道性別了,是個大姐。
不過這顧大姐的口氣可是真不小,還‘管了有些年頭’了,這小區一共才存在幾年啊?說的跟管了多久似的。
“嗯嗯,顧大姐說的是…”
‘心裏懟着,臉上笑着,嘴裏捧着’,跑業務這麼久,這點小心機我還是有的。
“那什麼,我想問您打聽個人…”唉,終於切入正題了,我謙卑的問道:“就是四號樓裏有個住戶叫金錯,這您認識不?我想找他有點事,您知道他住哪一戶不?”
顧大姐說道:“喲,你找小金子啊?唉噫…這兔崽子倒是有個好人緣兒,你找他…算了,他也不能給我惹事兒,那咱們問你,既然你問他住哪兒,那你到底是想找他的人,還是找他的家啊?”
我問道:“找他人怎麼說?找他家又怎麼講?”
也說不清爲什麼,聽着這顧大姐說話,我莫名就想拽一拽古文…雖然拽的啥也不是。
顧大姐答道:“你要找他人,咱們就告訴你他人在哪兒;你要找他家,咱們就告訴你他家在哪兒。”
我又問道:“按顧大姐的意思,這金錯…他這會兒不在家裏唄?”
“嗯呵呵呵呵…”
顧大姐忽然發出一陣…其實聽起來不是很爽朗,但我就是感覺,這對她來說已經是很盡興的笑聲。
笑過一陣她才說道:“有趣,有趣,嗯呵呵…行吧,想必你也是找他的人,那大姐就告訴你…想找他,別去他家,去你們四號樓樓頂,他平時都在那兒蹲着呢,去吧。”
“樓頂?好嘞,謝謝您嘞…”
“等等…”
我剛想走,顧大姐又叫住我說:“這樓頂不通電梯,你得腿兒着上去,記住沒?”
“啊?得走着上去?”
我去,四號樓有十八層呢,從一樓爬上去?腿不得給我磨短了?
顧大姐點點頭說:“嗯…得腿兒着,唉噫,就這麼設計的,不腿兒也行…看你會不會飛吧,會飛那你飛上去也行,嗯呵呵呵呵…”
顧大姐自己把自己說樂了,她樂起來還是有點嚇人。
“得嘞,腿兒着就腿兒着吧…”我說道:“那謝謝您了顧大姐,回見。”
顧大姐點點頭“嗯”了一聲,我剛轉過身,一步還沒邁,就不自覺的嚇出一聲大叫,踉蹌後退兩步喊道:“我去,這兒怎麼還有一個人?!你什麼時候來的?!”
在顧大姐辦公桌的對面,貼着靠門那邊那面牆牆角的沙發上,一個黑色的身影正坐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