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讓你失望了,是嬸子自私了。
玉生既已不在人世,這世間,便再無一人一物,值得我所留戀。
玉生所去之處,便是我向往之處。
只是不知,你可有留存玉生屍身骸骨?或者哪怕生前隨身之物?若有,還請再麻煩你一次,將我與玉生,或與玉生隨身之物,葬在一處。
還有,關於玉生後來生活,以及死因,請你在墳前說與我聽。
爲人母,生時委實不敢聽這般事,但卻真的想知道。
慶魁賢侄,你是好人,若人死後真能成鬼成魂,我必不入天門不墮地府,只遊走天地間,尋得吾兒玉生後,與他一起保你一生平安,還你對我母子之再造大恩。
另,關於你之前所問,我們三人死而復生的真實原因,我一直未曾告知與你,這絕非嬸子不相信你,不願與你講,只是我三人與先生有約在先,先生還我三人重生,我三人生時必當爲先生保密,只許在此刻纔可說出。
關於先生的事,就讓方芳說與你們聽吧,我已無力再行書。
陶行霞。
一份遺書看完,說不清爲什麼,雖然跟自己毫無關係,但我跟蛋蛋都已經哭成了狗。
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多苦?最苦也就只是這樣了吧?
我和蛋蛋壓抑着自己的聲音,擼胳膊挽袖子的正在痛哭時,不知何時湊到蛋蛋另一邊的王慶魁的媳婦,也已經哭的比剛纔更嚴重了。
但最終還是她比較理智,上茶臺抽出幾張紙巾,我們仨人分了分。
這是一頁手寫的遺書,很意外的,陶行霞已經如同鷹爪一般的枯手,竟然能寫出畫風這般娟秀的字跡。
寫到後半段,將近四分之三時,字體纔開始逐漸顯出疲態,有些潦草了起來,但完全不會潦草到影響閱讀的地步。
“是意外…”
王慶魁忽然開口,有些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我擡眼看向他,他繼續緩緩說道:“那是我與玉生相識的第三年,也是他抵達南方的第三年,那段時間,我倆窮的喫不上飯,就到海邊趕海撿海貨裹腹,那天回去之後,玉生就不舒服,我倆卻都沒在意,只當是喫壞了肚子…許久之後我才知道,那天,玉生應該是被某種毒水母給蟄了,那時不懂,沒能及時救治,挺了沒幾天…人就走了。”
但我卻覺得,他只是把痛深埋了起來,永遠不展示給任何人看。
“玉生臨死前,就只有這麼一丁點要求,我既然一直以他結拜大哥自居,那既然答應了他,就肯定要做到…”
王慶魁繼續說道:“所以啊,我後來就玩命賺錢,玩命強化自己,只爲完成對玉生的承諾…我從小便無父無母,玉生,算是我唯一的親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其實自從玉生去世後,我覺得,我就已經變成了他,或者說,他在我體內存活着,於是我…就活成了他。”
“你確實活成了他…”史大爺說道:“這麼多年,我竟然完全沒發現,你根本不是他。你…唉…”
王慶魁苦笑兩聲,看向牀上的陶行霞,說道:“但,她卻一眼就看穿了我,只是始終沒揭穿我,我啊,終究不是王玉生。”
房間裏一陣沉默後,王慶魁忽然說道:“另外那兩封遺書,你們也看看吧,你…”
說到這兒,王慶魁緩緩看向我,說道:“你會想看的。”
“我?”
我幾乎以爲王慶魁是搞錯了,相當懷疑的重複了一句。
沒想到王慶魁卻對着我點了點頭,又拿起桌上的兩張紙,衝我示意了一下。
我有些猶豫的走上前,拿着那兩張紙回到蛋蛋身邊,先看向了其中一張。
這張是張愛華的遺書,內容非常簡單,只有幾句話:孟國良個老雜種終於死了,老孃沒什麼未了心願了,這狗日的世道,老孃是一天都不樂意多待了,謝過先生再造之恩,來生再報吧,走了!
簡短几句話,卻讓我覺得,如果人真有來生的話,我想,我是願意跟這種性格的人做朋友的。
但這頁遺書並沒讓我明白,王慶魁剛纔那話是什麼意思。
於是在確定蛋蛋跟王慶魁媳婦也看完後,我就看向了最後那頁紙,也就是方芳的遺書。
看完這頁遺書,我感覺自己心臟都要炸了,激動到甚至有些拿不住這輕輕兩頁紙。
如果這遺書的內容是真的,那珊珊的臉,豈不是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