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我聽金錯說過好幾次。
但一開始,我只以爲這是某種屬於平安裏官方的客套話術,或者,是基於平安裏的生活尺度而開的一句無傷大雅的玩笑。
尤其是那天親眼見過孟廠長一家的下場後,再聽金錯偶爾說起這話時,我甚至覺得他在講冷笑話。
衝孟廠長那天最後剩下的那副樣子,要不要殺死孟廠長,恐怕已經不是一道選擇題了,而是一道已經有答案的必答題。
可現在這是怎麼回事?孟廠長咋沒死?
難道他也像蛋蛋一樣,被金錯他們用同樣的方式復活了?復活以後又被囚禁在了這裏?
圖什麼?留着這種人,不覺得佔地方嗎?不覺得是個隱患嗎?何必復活他?
就算金錯是在追求極致的‘公平’,因爲陶行霞三女其實沒死,所以纔沒有真要了孟廠長的命,但,三女現在確實已經死了,不應該讓孟廠長下去給她們陪葬嗎?不應該讓他償命嗎?
“小孩兒?聰明小孩兒?”
門板後的孟廠長,又輕輕呼喚了兩聲,聲音聽起來有着一絲無助與惶恐。
我微微皺起眉頭,心裏忽然冒出另一個想法。
難道…讓孟廠長復活,再永久的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也是復仇的一部分?之前對孟廠長一家在肉體上進行的摧殘,因爲真正‘行刑’的時間太短,所以還需要追加這麼一道懲罰?
這麼一想,倒是合理了,可要這麼說的話,那…
我有些打怵的轉頭看向走廊深處。
這麼多房間,都是用來幹這個的?每個房間裏,都關着類似孟廠長這種人?
看着負一層這數不盡的房間,冒出這想法後,我多少有些腳底發軟。
把這麼多惡人湊在一起,還不讓他們死…平安裏的居民,真是藝高人膽大啊,這萬一出點什麼差錯,他們往後可有事幹了。
“小孩兒…”
孟廠長又呼喚了一聲,這聲音更加讓我確定,門後的人,肯定就是孟廠長。
我依舊沒說話,但我的沉默好像讓孟廠長想到了什麼,他忽然“嗯?”了一聲,接着,就也徹底沉默了,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我想了想,鬼使神差的用指甲在門板上劃了一下。
一聲難聽的聲音過後,門後依舊沉默如初,孟廠長沒給我任何迴應。
我剛想再劃一下,心裏忽然冒出一股相當怪異的感覺,這感覺讓我猛然扭頭看向一旁…
走廊一側的拐角處,一個熊孩子,正在睜着天真無辜的大眼睛,使勁的盯着我。
這熊孩子的出現,讓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鬆一口氣是因爲,這只是個孩子,對我沒啥傷害;緊張則是因爲,這孩子讓我想起了他剛纔說的話。
他在我眼裏,是個除了招人討厭外,並沒什麼實質殺傷力的熊孩子;那我在他眼裏呢?難不成就是個又香又嫩,吃了還大補的唐僧?
“小妖…不是,小朋友啊,你…”
想到他畢竟是個孩子,玩套路應該玩不過我,所以我決定主動出擊,先跟他聊上幾句。
但我剛說到這兒,那熊孩子扭頭就跑沒影了。
不過在開口之前,也許是莫名恐懼的刺激,讓我的智商稍微佔領了一下高地,我的手搶先一步,在嗓子發出聲音前,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接着,我就有些緊張的看向了身旁那扇門。
孟廠長可是跟我打過不少交道的,我的聲音,他肯定一耳朵就能認出。
雖然他現在只是個門都出不來的階下囚,就算讓他知道站在門外的是我,對我也不會有什麼傷害,但我還是本能的不想讓他知道。
“我看見那個人了!那個人在老頭兒那裏,我們快去告訴媽媽吧!”
忽然,走廊深處傳來一個熊孩子的聲音。
“啊?好,那我們快去!”
好像是另一個熊孩子的聲音,但因爲音色完全一樣,所以我也不太確定,不過他倆對話的內容我倒是聽懂了。
‘那個人’指的自然就是我,‘老頭兒’指的當然就是孟廠長。
小樣,這是要去我房東那兒告密?你告密能怎麼樣?房東能把我怎麼樣?
不對…你們告密,我也可以啊!我這就去告訴金錯,你們跟孟廠長有點小祕密。
我雖然並不知道,這件事算不算嚴重,但我本能的覺得,金錯他們絕對不希望這種事發生,他們不會願意看見,這些熊孩子和負一層的‘囚犯’像朋友似的,還挺聊的來。
退一萬步說,剛纔那還是個孩子,孟廠長是什麼東西,金錯可是知道的,讓孟廠長整天跟這孩子瞎聊,那肯定會把小孩兒教壞吧?
對,都說‘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爲了這小孩兒的未來着想,我得告密去。
想到這裏,我扭頭就跑向了走廊另一側。
但剛拐過兩個彎我就愣住了,我鞋呢?
咋平安裏還有這下三濫?鞋都偷?
不過比丟鞋更讓我頭大的是,我忽然反應過來,我根本不認識離開負一層的路。
雖然我也知道,使勁走的話,總能走出這迷宮一般的負一層,但我現在可沒心情玩什麼迷宮冒險。
對了,剛纔那倆小孩兒。
對負一層的路況,他倆顯然是十分熟悉的,我跟着他倆肯定就能出去。
想到這裏,我扭頭就朝反方向跑去。
還好,兩個熊孩子沒什麼戒備心,腿也短,跑的不快不說,還邊跑邊聊着天。
我一路跟隨着他倆聊天的聲音,不多時,就看到了負一層的出口。
看到出口後,我躲在牆角稍微等了幾秒,直到確定兩個熊孩子已經走遠,這才跑出負一層,重新坐進了電梯,直奔18樓。
其實在電梯上升的過程中,我也想過,跟金錯‘打小報告’之前,要不要先找個藉口支開史大爺。
畢竟這多少有些牽扯到平安裏的祕密。
沒想到的是,等我到達天台後,史大爺竟然不在。
天台之上,只有金錯和珊珊兩個人,他倆好像原本正在聊着什麼。
看到我上來,金錯衝我問道:“上完廁所了?”
我擺擺手說:“那個不重要,我跟你說啊錯哥,我剛剛在負一層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