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跟着劉武吃了這麼久的苦,但因爲大家彼此扶持,他並未感覺喫食上有多困難。
但是這個問題,在一衆農家、工匠、商戶出身和一衆將士面前,這簡直就是明白到再也不能明白的事情。
不過,劉武仍舊願意爲其解答。
“懷遠,你可知這天下的土地、山川、河流是屬於誰的?”
程懷遠想了想,回道:“這天下的土地、山川、河流,在原來是屬於皇帝的。但是在將來,一定是屬於老百姓的。”
此話一出,劉武一愣,然後心中讚道:
“漂亮弟弟,這話直接到頭了這是。”
只不過他說的並不對,也算對。
說對,是因爲這是一種法裏上的答案。
說不對,是因爲這是實際上的答案。
不過,還沒待劉武解釋,程懷遠直接拍手道:
“我明白了,大哥。那些村民之所以喫不飽飯,不是他們不努力,也不是官兵、白蓮、盜匪輪番搶劫所致。”
“其根本原因就是皇帝和朝堂問題,是他們不實行仁政,而實行暴政,不顧天下黎民死活的原因。”
“而至於村民們爲什麼不捕魚,也是因爲這些河流都是皇帝的,其河流裏的魚也是皇帝的,所以朝廷不讓,他們也不敢。”
這一番言論,着實驚呆了劉武。
不過,他說的並不對,或者說只是這個問題中的一點點小毛病。
只見劉武搖了搖頭,道:“懷遠,你說的很好,但是真實情況可不僅僅如此。”
“你說朝廷不讓他們捕魚,他們就不敢捕了?”
“要知道,一個人若是餓瘋了,那可是什麼都敢做的。殺官造反,四處劫掠,什麼事情不敢幹,怎麼可能不敢去捕魚?”
程懷遠有些迷惑,問道:“那這是怎麼回事?”
劉武解釋道:“你剛剛的思索的方向是沒有錯的,但是你思索的人卻錯了。”
“這些土地、山川、河流雖然在法理上是皇帝的,以至於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說。但實際上,這些地方,大部分全是官員、士紳、大家族所有。”
“許多可以耕種的田地,有諸多地主、士紳、官員所把持。因爲大乾律法和他們本身就是官員,所以不用也會隱瞞所上繳糧食。”
“可是,大乾需要糧食、需要錢銀。”
“怎麼辦?”
“很簡單,從那些老百姓身上收唄。”
“這樣會造成什麼結果?”
“我告訴你,老百姓因爲龐大的賦稅而紛紛賣田、棄田,然後由諸多地主、士紳、官員、大家族所兼併。”
“這樣的結果就是,朝廷發現能夠耕種上繳糧食的土地越來越少,只能逐步加重賦稅。”
“同時那些胥吏還有諸多喫糧的歪門邪道,使得老百姓活不下去,然後賣田、棄田。”
“這個世上,就是這樣的如此循環往復。”
“貧窮者越來越多,不得不賣身爲奴,或者上山做盜賊,或者如白蓮教聚衆起義。”
“像是山川河流這些不好耕作的地方,更是被諸多大勢力的家族所把持。”
“他們不缺少錢糧,也不缺少奴僕。所以他們不允許那些窮苦的百姓砍伐撿拾樹木做柴,也不允許窮苦百姓開荒種糧,更不允許他們獵取山林裏的獵物,捕捉河流裏的魚蝦。”
“他們的勢力龐大,手裏有刀子,諸多窮苦人家哪裏敢去做這些事情。”
“在那些人眼中,老百姓的命還不如他們家裏的一隻蟈蟈值錢。”
“至於河圖山東南部這些村落,在我們沒來時,你覺得是真的沒有人統治這裏嗎。”
“我告訴你,有!”
“再加上那些大家族的也看不上這點產出,所以無人問津而已。”
“但這也是我們這些手裏有武裝的人敢幹,若是村民想要做這些事情,你信不信他的親兄弟都有可能將其告發,以求一個奴僕之身?”
“怎......怎......怎麼可能?”程懷遠對於劉武的解釋,不由的瞠目結舌,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他見過那些村民,都是很淳樸的老百姓,也都很是維護家庭情誼的,怎麼看也不像是會辦這種事情的人。
對此,劉武搖了搖頭,說道:“這並不是說老百姓們都是這樣,這種人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士紳,都存在。”
“相比較而言,這些人中,那些官員和士紳的危害性才更大。”
對此,程懷遠有些結巴的問道:“就是因爲這些原因,所以那些村民纔不去捕魚喫嗎?他們不怕餓死嗎?”
劉武直接反問道:“那他們這還不是沒有餓死嗎?”
“可是.......可是.......可是等他快要餓死了,他也就沒有力氣抓魚了,這件事他不知道嗎?”
劉武點了點頭,道:“就是這樣啊,那些大家族就是用這種辦法讓他們餓死。況且,你覺得他會不知道?”
“我告訴你,這些被餓死的人知道,只是他心存僥倖而已,覺得自己可以頂一頂,餓一餓,沒事的。然後等到他頂不住的時候纔會醒悟過來,爲什麼當初不去捕魚喫,反正都是死。”
“若是他們在極度飢餓的情況下捕魚吃了,然後被人告發,你覺得一個被餓了很久的人他能逃的了,能反抗的了?”
“如此一來,此人被殺雞儆猴,更加惹得其他人不敢捕魚。”
“這些啊!都是那些家族常用的統治方式,也是朝廷經常所用的統治方式。你看看,這兩者之間是不是有極大的相似之處。”
程懷遠張了張嘴,唾棄道:“欺軟怕硬之輩!”
然後,他問出了一個自己很是關心的問題。
“大哥,你說我家是不是也是這樣?”
劉武笑了,道:“不知道,雖然安南候府治家森嚴,但是誰也不能保證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雖然安南候不會,但是其他人呢?那些攀附安南候的人呢?你說他們會不會?要知道他們可不是你們家的臣子奴僕之類的。”
程懷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明白只是應有之事,這是人性中的惡。
而一衆學子也大受震撼,似乎他們原來看的還是過於片面,真以爲只要吏治清明,天下百姓便可安居樂業,華夏再也不會受人欺負。
也怪不得劉武所提出少年華夏,並揚言改革天命。
他們從劉武的話中,隱隱約約聽出了他真正的意思。
只見饒夫子嚥了咽口水,問道:“玄羽,若是這樣,我們需要怎麼辦?”
劉武沉思了一會兒,道:“全部土地、資源,收歸國有。”
“咔嚓!”
此話,猶如雷電般劈的衆人腦子隆隆作響。
只聽呂束問道:“若是這樣,豈不是說從法理到實際上,所有的東西都歸了皇室?”
劉武搖了搖頭,道:“我是說國有,而非私有。任何個人,家族所屬,都是私有,包括皇室和皇帝。”
“在我看來,無論是農民、工匠、商人、官員、皇帝,都只是職責不同。雖有地位的高下之分,但在人格之上,大家都是相同的,並無高下之分。”
“唯有如此,方可人人如龍,華夏方可萬古長存,永遠的立於世界之巔。”
這些,有些人眼睛不由的亮了,他們似乎想到了一個詞。
‘公天下、大同世界。’
原來,這纔是真正的改革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