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這一刻，他依舊說不出話來。
一個九歲的孩子，早已經知道或者明白死亡是怎麼回事，所以現在的不知，焉不是其心中希望劉武騙他。
所以劉武仔細的盯着張狗蛋的眼神，發現其眼中充滿了希冀，以及充滿了
哀求.......
我該怎麼辦？
劉武心中想着。
是直言不諱？打破孩子心中的幻想，告訴他你的父親已經死了。
還是說編織一個善意的謊言，告訴孩子你父親只是在執行任務，暫時回不來了？
劉武陷入糾結。
張全蛋明明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是心中依舊保留了一絲絲的幻想。
實說，他親手打破了孩子的那唯一一點希望。
不說，謊言終究是謊言，即便是善意的，也是對孩子的一種傷害。
劉武沉默着，
沉默着.........
良久，他認真的盯着張全蛋，緩緩開口，嚴肅且鄭重。
“小蛋蛋，叔叔告訴你，你父親確確實實死了！！”
言語很溫柔，
但很殘酷，
血淋淋的殘酷。
打破了孩子心中唯一一絲希冀，
戳碎了孩子唯一的美夢。
“真的嗎？”
孩子似乎依舊天真的發問，但那不知何時已經佈滿淚水的臉龐，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劉武答案。
劉武心疼，輕輕撫摸這張狗蛋的腦袋。
“真的，叔叔從不騙人！”
話落，
張狗蛋哇的一聲，死死的抱着劉武痛哭起來。
哭聲撕心裂肺。
“我沒有父親了！！”
孩子抽噎着，嚎啕大哭。
而這，就是孩子所能表達的全部感情。
劉武隨行者無言沉默，
張陽波妻子暗暗抽泣，
他的父母神色黯淡，但似乎還好，傷心並不過度，好像已經接受了現實。
但是一股無形的氣氛，壓得整個房間死氣沉沉。
悲傷，
哭泣，
纔是主題。
或許我不應該來！
劉武抱着哭泣的張狗蛋，心中思索自己這般過來是否欠缺考慮。
畢竟若是不來，張陽波的家人或許會在時間的流逝下走出悲傷。
但是現在，自己似乎狠狠的觸動了他的家人。
劉武向來能言善辯，
更會給人們畫大餅，挖大坑。
主打的就是一個能說會道。
但是現在，他除了輕拍孩子的肩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小的房間，有的只是孩子大大的哭聲。
良久，似乎是孩子哭累了，劉武方纔似乎才知道該怎麼說。
“其實，小蛋蛋，你你知道嗎，你父親死了，但又沒有死！！”
張狗蛋還在抽噎，但卻是擡頭看向劉武。
劉武輕聲道：“人的死亡分三個層次。”
“第一個層次便是我們常說的死亡，沒有了呼吸，沒有了脈搏，身體冰涼。”
“第二個層次便是在葬禮上宣佈這個人已經死了，這是告訴了親朋好友，明確了他的死亡。”
“第三個層次便是這個世界最後一個還記得你的人也死了，那就宣告了這個人真正的死去。”
“所以，遺忘纔是真正的死亡。”
“這呀，就是族譜爲什麼存在的真相！”
“也是許許多多的人拼了命也要名留青史的真相！！”
“現在，你的父親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將永遠的留在你的心裏，他會一直陪着你，除非你主動將他忘卻！”
“同時，你的父親將會被百姓所傳唱，在歷史的長河中，百年、千年、萬年、萬萬年，文明不絕，他亦不死。”
劉武說的是真的，張陽波他們五十一人的戰績，將會被書寫在史書之上供人傳唱。
青史上寥寥幾筆，便已經是他們波瀾壯闊的一生。
劉武的這話即深奧，又淺顯易懂，而且張狗蛋本身也學習了很長時間，自然是聽得懂的。
“劉武叔叔，這是真的嗎？”
劉武點了點頭，“真的，叔叔從不騙人！”
再一次肯定自己不會騙人，以安張狗蛋的心。
第一次鄭重說自己從不騙人，是告訴張狗蛋他的父親是真的死了。
第二次鄭重說自己從不騙人，是告訴張狗蛋死亡的層次，也讓張狗蛋明白，他的父親又不算死亡。
所以張狗蛋看着劉武神情嚴肅鄭重，用衣袖擦了擦鼻涕，然後很鄭重的問。
“叔叔，那我可以當兵嗎？”
“狗蛋......”
張狗蛋的話，讓他母親不由的驚呼一聲，想要上前勸阻，但理智告訴她止住了步子。
而張狗蛋的爺爺奶奶，雖然不動聲色，但那緊握的雙手也代表了他們心中的不平靜。
顯然，張狗蛋之所以這般說，大約是有一些理解劉武的話了。
只不過，這不是劉武想讓他理解的。
太過早熟，那是很讓人心疼的！！
“可以參軍啊，但是想要參軍得到一定的年齡，經過考覈，考覈成功了才能參軍入伍！”
劉武直接給張狗蛋說出了當兵的條件，現在漢軍再缺乏兵員，都不可能讓一個孩子當戰兵。
“只是你想當兵幹什麼？”
面對劉武的詢問，張狗蛋很嚴肅的說道：
“我要打敗羅剎蠻，給父親報仇！”
“我要推翻大乾朝廷，讓天下人過上好生活！！”
“我要名留青史，讓人們記得我父親，記得我母親，記得我爺爺，記得我奶奶！！！”
對於張狗蛋的話，劉武點了點頭，答應道。
“好，你想要參軍，只要合格，叔叔並不會阻攔你！”
張狗蛋對此並不意外，畢竟他如今的家世足以比大多數人瞭解漢軍，所以他小小的臉龐很是嚴肅。
“叔叔，我們拉鉤！！”
劉武寵溺的摸了摸他的頭，然後伸出右手小拇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清朗的孩童聲，朝氣蓬勃的青年聲。
大手，
小手，
在小小的房子裏，
許下了一個大大的誓言。
最後雙方伸出大拇指輕輕一按，算是蓋章定論，誓言已成。
接着，劉武同張陽波家人談論了很長時間，然後方纔離開。
走出張陽波家的大門，劉武並沒有遠離，而是靜靜的在牆邊站着。
然後.........
院子內傳來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劉武很清楚，這是張陽波母親的聲音。
沉默，
沉默着。
駐足良久，院內哭聲減弱，劉武方纔踱步離開。
只是肩膀，
沉甸甸的。
擔子，
很重很重。
................
張家，一個存世久遠的將軍世家，自始祖張陽波起，代代出英豪。
歷史中，逢戰必有張家人。
與敵國衝突，必有張家人奮勇爭先，血灑疆場。
逢國大戰，最爲慘烈的戰場必有張家人前仆後繼，魂歸國家陵園。
抗震、抗洪、抗疫，皆有張家人奮不顧身。
一句‘跟我上’，將士們便悍不畏死。
一句‘我來了’，百姓便喜極而泣。
張家，將自己與漢文明緊緊的綁在了一起。
翻開張家族譜，多數皆是戰死者，壽終正寢者不足一半。
歷史博物館內，有來自各個星球的遊客在遊覽參觀。
導遊的聲音輕聲講解。
“張家傳代118代，出將軍1842人，其中只有744人爲實權將軍，剩下的1098名將軍，皆追封。”
“這1098名追封的將軍中，有336人皆隕於永寧戰役中，全家齊赴死。”
“張家，自此絕嗣！！”
備註：永寧戰役，漢文明同麥哲倫文明的生死存亡之戰。
永寧戰鬥遺址爲永寧星系永寧星，麥哲倫文明同漢文明交界星系，現如今整個恆星系僅剩下一顆恆星，系內所有行星全部破碎，遍佈隕石與戰艦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