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爲絳紗燈,屬於唐宋期立地式的一種。”伊人望我一眼,低頭手中線繼續纏繞。
“好看,就是一種外出用照明的燈籠對吧。”我說。
“宮廷與民間,屋內外皆可使用哦。”伊人道。
“嗯。伊人喜歡手帕是嗎?”我說。
伊人頷首:“不過,這是給安琪繡的。”轉而輕嘆,“也許本該用素色的,可又想到如此行於黑夜下溫暖些,或許亦能更好引領前路。”說着擡頭,“我希望就算分開,我們仍然有其自然歸宿。”
我沉默,只覺得眼睛些許朦朧。
伊人放緩手中線,莞爾一笑:“夫君可否與我說下有關安琪的過去?”
“嗯。”我點頭,眼裏的朦朧淚水因纏繞過往悽美回憶漸逝去:“安琪曾經來過,在那個懵懂青澀的中學時代--那天出現在教室門口的她身着一襲淺紫色的傳統旗袍,前襟彆着一隻青色蝴蝶壓襟,雙腕間戴着一對略顯寬大的白玉手鐲,一頭烏黑長髮挽在修長脖子後,清冷絕美臉龐上一雙靈動眼睛掠過面前的同學。一抹淺笑由她臉龐戀戀不捨褪去,教室內的我只覺整個世界頓時黯然。--還有什麼比這更使人歡喜的呢?
往後的日子我們並沒有過多交集,看着清冷氣質的她從不會對誰過分冷漠抑或過多熱情。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之間的交集也只限於萍水相逢甚些。高考將至,一次校園河畔上獨自散步的相遇,我們於是走在一起,她說:“若文,你看着很特別,氣質清冷,似乎這塵世與你無關,周圍人的悲歡離合卻又似乎與你息息相關,--你不大喜歡熱鬧,卻又心懷幾分悲憫衆生,喜歡獨來獨往。”我們走在暮色時分的河畔上,微風拂過,一抹紅潮戀戀不捨由安琪臉龐褪去。不久後她的生日裏邀請了我……那時的我們只覺得,也許明天很遙遠,那麼讓陪伴彼此的歲月裏溫暖彼此就好。
流年似水!此後一別七年。再相逢的我們臉上青澀痕跡已然褪去。更多是徘徊在青春盡頭與中年將至,身處塵世紛繁對未來並無過多把握的彷徨。城市熱鬧又冷清,身旁人來了又去。
安琪逝去後,我去了很長一段時間旅行,或許沿途的風景可以沖淡或替代過往悲傷。也是那時候我才悲哀發現,我們再也回不去,走不出走過的彼此美好。此後遇到的人但凡有些相似,都想把握。卻始終不是她!
之後,我對身旁人與事仍保留熱情,卻再提不起歡喜。只是心如止水。”走出回憶,卻是淚眼朦朧。
伊人靜坐身旁,望着我:“只是,夫君、一切會好起來的對嗎?”
“直到遇見伊人。也許,這是安琪的繾綣情意。”我牽過身旁的伊人,“亦是你我冥冥之中的緣分。”
“無論如何,我是愛你的!夫君若有哪天欲離我而去,也請告知。相比愛情名存實亡,我寧願放下。”伊人嫣然一笑,將繡好絳紗燈的手帕放下。
“伊人不離,我當不棄!”我微笑,給她遞過一盞茶。
“夫君大意!”伊人嬌嗔,“茶早已涼啦,怎麼喝。”
“我去再煮一壺來!”我有點不好意思,“夫人稍等一會。”
伊人莞爾一笑,提過茶壺走到梅樹旁,“這涼茶水就用來養花罷,省得浪費。茶水養花亦適宜。”轉而道,“之前見到屋裏有團茶和茶筅,夫君對宋朝的‘點茶’亦瞭解嗎?”
“略懂罷。”我道。“只是工序繁複沉冗,浮躁的當代已鮮爲人知。”
“既得知遇,待奴家今爲夫君獻醜罷。”伊人轉身,明月下腕間的玉鐲內似有一道微弱光影閃逝。這光影,我曾在茶山上帶着玉鐲一起賞月時候臨睡前朦朧中似乎見過。
我拿過伊人繡好的手帕,凝視着上面的絳紗燈,輕輕撫摸:“安琪,我其實心底對你永遠也無法完全放下!只是,思念的燈似乎已照不到我們曾經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