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三寶,燕忠面上多了些笑意。

    他點頭,“韓大哥一直孤身,領旨赴任劍南節度使後,纔在任官當地遇到了一名合心意的女子,與其結爲夫妻。我們這些跟着他的人,都知道他和嫂子十分恩愛,成親後不久,嫂子便有了身孕。當時,韓大哥高興的好幾天沒睡着。”

    “哪曾想老天爺不做人,”燕忠神色黯然又憤怒,“嫂子有孕不足纔剛八個月,胡人打過來了。我們受韓大哥委託保護嫂子,可是沒能瞞住嫂子韓大哥身死的消息。嫂子知道後悲傷過度,當即動了胎氣難產。”

    林溪道:“那她……她人如今在哪……”

    “這我知道。”

    王守聞言停下,沉重的說:“燕忠跟我說過,我也聽說過一些有關這位韓夫人的事。她難產那天,正值胡人破城之際。她是個很貞烈的女子,拼死生下三寶後,爲了不落於胡人之手被羞辱,也爲保全韓大人的聲譽,她放了一把火,燒死了自己。”

    林溪心裏猛地一沉。

    燕忠哽咽道:“不錯。當時我們本打算,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帶嫂子和孩子離開。可嫂子說她行動不便,會拖累我們,不願和我們走。她只懇求我們把三寶帶走,爲韓大哥留一絲血脈。然後她就放了那把火,吸引了胡人的注意力,爲我們順利離開拖住了胡人。”

    聽到這些,林溪有些喘不過氣來。

    而燕忠繼續道:“但當時的胡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們都受了傷,沒有萬全把握帶三寶離城。所以我們分成幾撥,一人負責帶三寶走,其他人解決發現我們的胡人。”

    “後來帶着三寶的兄弟和我們失去了聯繫,除了我,其他兄弟也死了。我離城後,因身受重傷難以走動,只得先找個地方養傷。好一點後,我立即去找三寶和那兄弟。可我怎麼也找不到他們。我以爲我們失敗了,三寶還是沒逃掉胡人的毒手。”

    “我愧對韓大哥和嫂子,無顏面對他們。我的家人,也在城破之際俱死於胡人之手,我沒能救下他們。所以我返回去想報仇,能殺死一個胡人算一個。不過那時秦軍已收復失地,可棄城而逃的那個慫包,卻活的好好的!”

    “所以你就去殺了他?”林溪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燕忠恨恨的點頭:“他死的太便宜!若非當時被發現的快,我還能活剮他千刀萬刀!”

    “如果他當時派兵救援,韓大哥就不會孤立無援,那些兄弟們也不會死!最後韓大哥好不容易回到城門外,可那慫包卻因爲害怕胡人不敢開城門,讓韓大哥就死在城門外,被胡人萬劍穿心而死!”

    “而他當時,就在城門上看着!過後又棄城,讓韓大哥白白死了!!”

    “三寶!”王守突然驚呼了聲,“你怎麼在這兒!”

    林溪心頭一跳,猛地回頭看向門邊。

    燕忠也立馬轉過身去。

    只見本該在海縣的三寶就在門口,整個人都愣住了,呆呆的望着林溪和燕忠。

    林溪大喫一驚,趕緊起身過去:“三寶,你怎麼……”

    “我不是爹的兒子?”

    三寶沙啞的一句話,令林溪的聲音戛然而止。

    三寶表情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茫然和無措,踉蹌着後退了一步。

    “我不是……你們說的……我……”

    三寶語無倫次,漸漸失了聲。

    下一刻,他驀地轉身跑走。

    “三寶!”

    燕忠頓時慌了,王守和杜不由也放下鏟子過來。

    林溪暗道不好,三寶不知道身世也就算了,一知道,就是這樣慘烈而沉重的事實,他如何受得了?!

    “你們繼續挖你們的,我去看看三寶。”

    林溪丟下一句話,匆匆追出去。

    燕忠急的都快哭了:“這……三寶怎麼會在這裏啊!我和沈大哥商量過,就算會告訴三寶他的身世,也不能是這個時候啊!”

    杜不由迅速比劃道:“有嫂子在,應該不用擔心。我們等着看嫂子怎麼說。”

    另一邊。

    林溪順着一直追到了村外的那條河邊。

    仍是天寒地凍,河水上也結了層冰。林溪遠遠的就看到三寶站在河邊,嚇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三寶!有什麼好好說,不許做傻事!!不然娘要生氣了!”

    好在三寶一動不動的,林溪飛奔過去,就見三寶呆呆的望着河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林溪心疼死了,蹲下一把抱住他。

    “傻孩子,你跑什麼,聽娘和你燕叔叔說完啊。”

    “是,你確實不是沈忱的親生孩子,可是不是親生的重要嗎?你看我就不是你的親生孃親,這你是知道的,但難道不是親生的,你就不願意做我的孩子了嗎?不願意要我這個孃親了嗎?”

    這話令三寶有了點反應。

    三寶緊緊的回抱住林溪,小臉埋在她頸窩裏,低低的哭出聲。

    哽咽道:“不是,沒有,三寶喜歡您,早就把您當親的孃親了。”

    林溪摸摸他的腦袋,哄道:“娘也是,娘也可喜歡三寶了。同樣,不管怎麼說,沈忱現在就是你爹爹;不管是不是親生的,他都很喜歡你!你們又朝夕相處那麼多年,難道還不瞭解他多疼你?”

    三寶不住點頭。

    林溪又耐心的哄了會兒,才見三寶漸漸止住了哭勢。

    林溪讓他擡頭,溫柔的擦去他臉上的眼淚,道:“三寶,其實是不是親生的不重要。老天爺讓我們成了一家人,這是給我們的,獨一無二的緣分。娘和爹都非常珍惜。以後呢,我們也會一直是一家人。”

    “真的?”

    三寶期期艾艾的,小聲問。

    林溪重重點頭,“一直都是,誰來都改變不了。”

    三寶默默點頭,自己用衣袖抹臉。

    林溪等他好點了,溫聲道:“那現在我們來好好談談,你現在能接受這個事了嗎?如果還是很難受的話,我們以後再說。”

    三寶沉默了會兒,低聲道:“我可以。爹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流汗不流淚,遇事了要有擔當。”

    這話似乎給了三寶支撐的底氣,三寶深吸一口氣,堅定的說:“三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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