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怪物。”
“嗯。”
攤主沉默了許久,望着棚外的雨絲,輕輕嘆了口氣,對着李牧擺了擺手:“長安城,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地方。如果……書院沒有來此的話……”
李牧對於攤主的言語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並不是很在意。
他倚在雨棚柱邊,雙手環胸,看着棚外的雨絲和遙遠的夜幕天穹,眼神明暗交錯了許久。
今夜,對他來說是個很特別的夜晚。
藍裙少女的“思無邪”,很那傳說中的九轉天才,都讓他有些恍惚的想起了記憶深處的一些模糊的身影。
有些事情,三年的時間並沒有讓它變得清晰和簡單。不過卻也足以讓李牧清醒了不少。
人不能總活在過去,所有的晦暗陰霾,所有的悔恨懊惱,都無法更改已成事實。
既然如此,不如灑脫隨意些,每一天都應該有新的值得歡喜的事物。畏畏縮縮,可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啊。
“我想去看看。”李牧望着遙遠的夜幕,青衣隨着夜風的吹鼓,輕輕的晃動了起來。
我想去看看,看看這裏的天才們。看一看書院的樣子,或許……今生的故事並不會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枯燥乏味。
今夜細雨清涼,明日……會是晴朗的一天,我會望着天穹,一步一步走得很遠,當然……也可能在下一瞬間,萬劫不復。
這是一場簡單而盛大的復仇。
……
“先生?”
一陣輕柔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響起,叫住了撐着油紙傘默默在雨中穿行的李牧。
李牧身體微頓,轉過身來,低垂着的眼簾輕輕擡起,看到了街道不遠處那個身形柔弱,有些孤單的小青衣。
言夏雙手撐起一柄灰色的油紙傘,頭頂着兩坨鼓起的小發揪,白皙明媚的面容上,有着明確的喜意和……李牧沒有注意到的,隱藏的很好的一抹不安。
細雨飄揚而下,點點滴滴的打在傘面上。
言夏一身和李牧沒什麼差別只是小了一號的青袍,在夜風的吹鼓下,像是某個大戶人家裏正值豆蔻年華的小丫頭,有些可愛,也有些說不出的……孤單?
安靜的老街上,一大一小,兩身青衣,隔着雨幕對望。
李牧眼神漸漸清晰,在言夏眼中的不安快溢出眼底的時候,才沉悶的對着那個小丫頭招了招手。
雨聲不停,雨幕中兩個但青色的輪廓靠在了一起,小青衣收起自己的油紙傘,轉進了大青衣的傘下,然後默契的轉過身,向着小道外的方向走去。
“不是回寢宮了嗎?怎麼一個人跑到這來了?”
“在亭子裏等了你一會兒,準備回去的時候遇到了二哥,他帶我過來的,還買了一大堆沒什麼用的東西,先送回……屋子了。”
“二殿下?”
“嗯,說要陪我逛逛,但剛剛又有什麼急事,就先回去了。先生你呢?竹林考覈結果還好嗎?怎麼跑到這裏了?”
“嗯……過了,挺有意思的。過來買些東西。”
“哦……”
“……”
“對了,木子,你……有錢嗎?我記得在伴生郎轉正之前,供奉都是不是要由我發給你啊?”
“是……”
“可我沒錢,那咋辦?”
“那……可太遺憾了。”
……
……
“……是他嗎?”
“嗯,沒錯,是那人。”
老街一處街角的陰影中,兩個身形健碩的少年目送着李牧和言夏一大一小兩個青衣漸行漸遠。
一人身着黑色長袍,長袍邊角隱約鑲嵌着暗金色的花紋,看上去分外的乾淨整潔,一道墨黑色的皮質寬帶將長袍束起,整個人一種乾淨凌厲的氣度,正是唐國的二皇子李墨之。
不過不知爲何,原本就在外人面前冷若寒霜、不苟言笑的唐國少年將軍,此時面目卻極其的低沉。眉目橫起,眼中不僅是煩躁和怒意,甚至還有一絲無可奈可的無力。
而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位麻衣的平凡木訥少年,自然是二皇子李墨之的伴生郎,李銘。
“我前幾日見過,是叫……什麼來着?”李銘眼神毫無波瀾,語氣看着離去的李牧有些敷衍。
“李牧。”
出乎意料的,反而是從未見過李牧的二皇子李墨之說出了這個本應該陌生的名字。他面目低沉,聲音隱約流露出一絲怒意:
“伴生別院,庚九院、編號二十三,他……是今年的候選伴生郎之一。也是……杜首輔門前教頭親自遠赴唐國邊境,尋來的種子之一……”
“哦,你怎麼會突然對一個候選學生這麼熟悉?”李銘木訥的表情微微意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二皇子聞言眼睛微微眯起,沉默片刻後纔回應道:“那是因爲……那小子本就不是什麼普通的伴生侍郎,而是和你一樣,是早已經被杜首輔欽定的幾人……”
“杜首輔欽定?”李銘聞言身體一頓,麻木冷漠的眼神中第一次掀起了些許波瀾:“可今年有資格參與祭祖大典的皇子公主裏,除了小姐外……只剩下……”
“嗯,”李墨之右手指尖微微用力,聲音冷漠卻又隱約顯示出一絲抹不去的憤怒:
“洛理。”
“今年年底的祭祖大典,有資格參與的只有言夏和洛理……而李牧,他本就是杜首輔給洛理準備好的……欽定伴生郎……”
夜雨被秋風吹拂,帶起一陣有些冰涼的寒意,李銘眼底瞳孔微微收縮,第一次明顯的流露出些許震驚:
“給……洛理殿下準備的伴生郎?就那小子……”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又怎麼會被分配給小姐?這件事除了你知道之外,可還有其他人知曉?”
李墨之眼底深邃低沉,短暫的猶豫後,才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父皇知曉,不過他也僅僅知道首輔有張欽定的名錄而已,他對分配之事卻並不上心,心思都放在了水患上。杜首輔這段時間以來,都埋頭在未央宮裏,不問世事,連水災朝廷最忙碌的時候,父皇派去的使臣都被擋在了宮外。”
“除此之外,剩餘的便只有我和李顧誠有機會看到了一眼……或許還有……沐沐姐。我昨日剛回京不久,還有些疑惑爲什麼洛理會沒有合適的伴生郎。這本就是安排好了的事情纔對……
現在想來,是有人趕在我回京前,洛理還未回到長安城的時候,搶先一步,把李牧分配了出去……而且,欽定的名錄上,現如今也就只有言夏那丫頭有資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