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個劍客 >第168章 年安
    祀月國很大,耿家村很小,也很偏僻。

    其實可能有一些祀月國人不記得祀月國的小皇帝叫什麼,但一定聽說過祀月國右相——耿寺臣的名字。

    先皇離世,祀月國內亂,國內妖邪祟起,百姓民不聊生。而新登基的小皇帝又年幼無知,只醉心於道法,無心國事。

    在這內憂外患之際,危急存亡之秋,正是右相耿寺臣站了出來。整理朝堂,佈道驅邪,將風雨飄搖的祀月國疆土穩固了下來。

    國內政務由耿右相一人執掌,輔以幾位年邁的國卿相商。而國境之外的羣狼環顧,便不是幾位上了年紀的文人能夠左右的了。

    於是耿右相在御書房中思索了許久,最終做出了一個看似屈辱實則改變了祀月國曆史的決定:

    向剛剛馬踏西域,君臨各國的大唐俯首稱臣。

    有的頑固死板的老臣將之視爲最屈辱的舉措,因爲祀月國才參與了西域聯軍不久,便被唐國的鐵騎無情的碾壓而過,如同草芥一般無力。

    但歸根結底這還算不上投敵,因爲那時候的西域諸國,早已經被打的沒了心氣。

    耿右相的選擇,卻是真真切切的挽救了祀月國的百姓們。

    唐國一支軍隊駐入邊境涼城,自此以後再無外國敢侵入半步,祀月國開始了一陣療傷休養的和平時期。

    ……

    那時候我還年幼,記不得太多的事情,只有一個模糊的景象一直埋在腦海的深處。

    祀月國國都之外,那黝黑內斂,寂靜無聲的唐國鐵騎並沒有進城。領頭的是一個身形壯碩的有些誇張的沉默大漢。他是唐國的將軍,親自將西域聯軍摧毀的凶神。

    但那日久違的陽光灑落在城頭,那個大漢只是看着城牆上的爺爺沉默了許久,便率兵轉身離開了都城。

    那日我也在城頭,只是太矮了些,看不太清楚城牆下的景象。但依稀從爺爺有些顫抖的右手感覺到了什麼。

    我身旁還有一個比我大一些的少年,黃袍高冠,一直把玩着手中的珠子,始終沒有敢擡頭看向城外。

    他是祀月國的小皇帝,那個怯懦無能的小皇帝。

    但城下的將軍離去的時候,好像只有我一個人看到了那個小皇帝擡頭笑了笑,眼中沒有畏懼和顫抖,只有着深深的無奈和平靜。

    ……

    後來我離開了祀月國的都城,去往了一個偏僻的小山村。

    耿家村,是很土氣的名字,但我其實很喜歡這裏。沒有都城裏面嘈雜紛亂的戰報,也沒有爺爺總是批改不完的奏摺。

    這裏的水很乾淨,風很清新。

    有花鳥魚蟲,有炊煙渺渺,還有一個……很可愛的白袍小道姑。

    當然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道姑算不得什麼好話。所以我來到村子的第一天,就得罪了那個記仇的小丫頭片子,開始了漫長的被“追趕”的日子。

    她叫顧寧,很好聽的名字。

    顧寧顧寧,顧及安寧;

    年安年安,年年平安。

    我覺得我和她挺配的,她生的很好看,我也很不賴。她自己以爲自己很聰明,而我是真的很聰明。

    哦,對了,祀月國都城叫酆都。

    我在酆都的時候,也見過許多道士。所以也瞭解不同的道系之間的規矩也不太一樣。

    有的道系不忌婚嫁,有的卻很苛刻。

    我先前認爲,道士就應該一心向道,不應該被世俗瑣事擾亂心神。

    但現在想來……實在是沒什麼道理。

    不結親,哪來的小道士?

    沒有小道士,那香火不就斷了嗎?

    嘖,這可是很嚴重的問題。

    只是不知道顧寧的那一派道系讓不讓弟子成親,當然我也不敢問。我是很慫的,這我並不否認。

    她住在耿家祖祠,每日皺着小臉,捧讀一本厚厚的黑書。據說她們那一脈的道術很難,很拗口。

    那本黑書是很久很久前的一位世外高人所著,流傳了漫長的歲月,卻只有寥寥幾人能讀懂。

    顧寧的師傅讀了好幾十年,卻也只讀到了一半就再也讀不進去了。

    她的天賦算是很好的,年紀輕輕就讀懂的比自己的師傅還多。看守祖祠的那些老道士也說,顧寧很有慧根,未來在問道的路途上會走得很遠很遠。

    但我不這麼認爲,我只覺得她每天皺着眉,板着小臉的樣子太可憐了。

    什麼破書能讀的這麼費力?我有些疑惑。

    在某天村裏祭祀的日子,村裏的大人和老人都去往了墓地守靈。而我偷偷溜了出來,跑到了祖祠去找顧寧。

    那天下的雨很大,雷聲響個不停。

    大人和道士們都怕發生什麼意外,就趁夜未歸,一直守着屍墓從夜幕到天明。墓地裏時常有泥土翻涌,雨下了三天,他們就在墓地中守了三天。

    那三天裏除了雷聲,還偶爾有某種野獸的咆哮嘶吼。

    我也很怕,我怕村子裏面跑出來什麼怪東西,就溜到了祖祠守着自己想守的東西。

    她守祖祠,我守着她。

    或許是因爲平日裏讀書太花費心神,那幾天她的精神都不怎麼好,一到黃昏的時候就會迷迷濛濛的睡了過去。

    她捧着本破書,斜歪着頭,張着小嘴睡得昏天地暗。

    而我就會靠在一旁,充當靠椅,然後默默的聽着雨聲……看書。

    是的,我還是很好奇,那本黑書裏寫了什麼。我也不覺得有什麼書能把人困住一輩子。

    雨下了三天,我看書看了三天,從第一頁到……結束。

    我看完了,不知道算不算的上看懂,但卻沒有感覺到什麼喫力的感覺。

    書裏除了一些愚蠢的問題外,其實只是講了些故事而已。

    夜盡天明的時候,我想通了很多問題。她靠在我的肩頭,我的袖袍總是跳個不停,我想……我也學會了那些所謂的道術。

    後來,村子裏來了個老道士。

    老道士趕着一具屍體,那具屍體披着道袍,蹦蹦跳跳,但實際上總是吊兒郎當的笑個不停。

    老道士其實是一具屍體,在進村的那一刻我就察覺到了。但不知爲何,村子裏的道士和大人好像都沒看出來的樣子,只有顧寧偶爾會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那具屍體又笑了,肆無忌憚,然後他便對上了我的眼睛。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對着他笑了笑,他便不笑了,而且沉默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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