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婆娑,長劍輕鳴,庭院裏早已經沒有了那清醒了過來的“紫屍”身影。
微微頷首,李牧凝神感受着手中黑劍的氣息,如煙如霧,縹緲無形。
這是“斬屍”之劍,也是一柄從屍氣道韻中雜糅而生的“道劍”。非同常道,與屍比鄰。
而掉落在地面上的紅劍,是相應而生的“屍劍”。
它和“道劍”正是相生相剋的對立面,像是陽光之於陰影一樣,相對而生,卻又缺一不可。
只不過,“道劍”中的屍氣淡薄,可以爲人所用。而“屍劍”中的道韻稀疏,會反噬人的神志。
道屍之間,本就充斥着無數的禁忌,非常人所能涉足。
但恰巧的是,李牧本就不是常人。
李牧眼神擡起,瞥了一眼縮在庭院陰影中的胖狗,微微沉默便走向了那柄色澤詭異的紅劍。
紅劍輕輕顫抖,發出陣陣清脆的哀鳴聲。
李牧視而不見,將手中的黑劍舉起,然後對着紅劍平靜的一斬而下。
“砰~”
不是清脆的破裂,而是沉悶的轟鳴。
黑紅兩劍相遇的前一刻,李牧卻輕輕放開了右手。
兩柄古劍劍尖相對,然後猛然一顫,瞬間同時破裂開來,化成了十餘塊碎片掉落在了泥土之中。
整座死寂的村子好像輕輕晃動了一下,然後李牧便看到庭院正中的古樹開始枯萎,凋零。
當所有的葉子掉落的那一刻,古樹的正中的軀幹緩緩的崩裂而開。
虛空之中波紋浮動,一本厚重的黑書,掉落在了李牧的面前。
李牧右手一招,黑書飛掠而來,然後落在手中。
“道屍經,原來這纔是最終的黑手啊。”
李牧低垂眼簾,然後默默嘆了口氣。道屍之間,即爲禁忌,看來這葬屍村所有的源頭,都來源於這本《道屍經》的存在。
此書甚爲不祥,但或許,很……適合自己也說不定。
只有直面過詭異和不祥,纔有資格談及掌控之說。
李牧微微猶豫,右手虛抓,將地上的黑紅古劍碎片招了回來。然後取出一塊破布包裹在內,和黑書一起收入了儲物戒中。
天際的火雲依舊在不斷的蔓延而來,李牧眼神微凝,緊了緊身上的包裹。
時間看樣子不多了。
旱魃出世,赤地千里。
自己,應該去逃命了。只不過不知道自己的那位師伯情況如何,他好像並沒有進入到村子裏面,可能是遇到了什麼意外和麻煩吧。
“砰砰砰~”
李牧剛走出庭院,便看到大門被砸的咚咚作響。
這又是怎麼做到的?
紫屍離開,還順手從裏面鎖上了大門?
“莫兄!莫兄!別磨蹭了,你要再不出來,我可就一個人溜了啊。”小道士焦急無奈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李牧和胖狗相視一眼,然後走到了大門口處,拉開了大門。
沒有了牆壁的遮掩,李牧才真的看清了遙遠天邊的景象。
紅雲漫天而舞,絲絲縷縷的黑煞霧氣盤旋其中。密林焦灼,枝葉枯黃,一切的生機好像都在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灼熱烘烤殆盡。
一塊塊乾裂泛紅的土地一望無垠,從林間向着村子蔓延而來,土地和雨絲相遇,激起了一片片的灼熱水汽。
小殭屍爬入木箱,晏清立刻背好。然後微微一頓,又把木箱放下,在封蓋之處手忙腳亂的釘上了十幾枚釘子。
“小姑奶奶你這時候可不能給我添亂,我們可要安心上路,開始逃亡之旅了。”
李牧低垂眼簾,沉默的看了眼又生龍活虎起來的小道士:“不至於這麼急吧?”
晏清微微一頓,眼神怪異的看了一眼李牧:“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旱魃出世意味着什麼?”
李牧搖了搖頭,又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晏清並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嘆了口氣:“莫兄,你在小塵宗裏面可還有放不下的親朋好友?”
李牧思前想後,腦海中浮現了許多張受害者的臉龐,然後搖了搖頭。
“那就好,”晏清擡頭對着李牧認真說道:“小塵宗,現在應該已經被滅了,或許只剩下了一片廢墟。”
李牧微微一愣,然後說道:“小塵宗裏面可是有元嬰期的修士坐鎮。”
“所以它必滅無疑!”晏清眼神有些複雜:“旱魃一出,赤地千里,這赤所代表的……可不只是灼熱啊。”
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將暮雲澤中終年不散的霧氣都燒的一乾二淨。
李牧身體微頓,擡眼看去。
那裏是……小塵宗主峯的方向。
李牧微微看了眼村頭的方向,略作猶豫。然後一勒身後包裹,右手撈起懵懵懂懂的胖狗,頭也不回的向着一個選擇好了的方向快步走去。
“莫兄,我們這是去哪兒?”晏清愣了一下,然後快步跟上。
“祀月國都,酆都。”
“那裏安全嗎?”
“那裏山清水秀,適合當作墓地。”
……
小道士和青衣少年一路狂奔,毫不顧及形象的奪命而逃。
胖狗扒着李牧的衣領懵懵懂懂,黝黑的瞳孔深處卻閃過了一抹灼熱的暗紅。
大木箱內,小殭屍眼神平靜而沉默,只是雙手環膝,看着一處的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砰~”
小道士輕盈一跳,躍過了腳下的石頭。
然後便聽到身後的大箱子裏面傳來了某隻小殭屍抗議的敲打聲。
卿卿伸出雙手,摸了摸自己被撞的頭頂,眼中有些疼痛和莫名的委屈。
“沒有人收屍,是真的會讓人難過很久很久的。”
“可既然有人守着你,你爲什麼還貪睡不醒呢?”
……
旱地乾涸,水汽涌起。
密林之中,一道沉默無聲的身影漸漸走出了瘴氣,然後看了眼村子的方向。
它微微皺了皺眉頭,將獠牙收入口中。
左手微微握緊,將一把淡金色的短劍捏成了一團,而它的右手則滿是鮮血,指尖一顆暗淡的金丹在微微閃爍着。
“旱魃有命,吾等,不可靠近葬屍村落半步。黑書已現世,可按大人計劃進行。”
“酆都鐘鳴,身死道消之日,即爲吾族臨世之時。”
那道身影微微點頭,然後憑空飛起,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密林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一個渾身血洞的中年人跌倒在了樹影之下,看着模模糊糊的一輪圓月,有些悵然若失的笑了笑。
“還是太勉強了嗎?這一路,是真的好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