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氣息,還是微微皺起的衣角,李牧都能確定面前的綠裙少女是紙人無疑。
可那個少女自從中元節晚宴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有見過,怎麼會在這裏看到和她一模一樣的紙人?
李牧微微挑眉,卻隱約在細枝末節中,發現了少女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看上去面容有些稚嫩,甚至比自己在伴生書院中修行的時候還要年幼不少。難道說是在自己遇到許清雅之前,她就在這座祀月國的老城裏面生活過?
面前的綠裙少女,面容和李牧記憶中肆虐蹂躪過伴生書院,後來在太升湖畔相遇的那個天才少女許清雅一般無二。
甚至可以說是一個模子裏面刻出來的。
是唐國的四大家之首琴法大家谷老先生的親傳弟子,也是眼覆白綾有些中二的絕世妖孽。
李牧其實自始至終都沒有正面和許清雅交過手,哪怕在她將伴生學院裏面的天才們虐的甚至不敢叫出聲的時候,李牧也很幸運免遭於難,逃過了一劫。
哪怕是現在,李牧還是沒有一絲和那個腦子不怎麼好用的綠裙少女交手的慾望。
不是害怕,也不是忌憚,只是單純的……沒有必要而已。
但現在看着面前稚嫩了不少,滿臉天真無辜的幼年紙人。李牧依舊沉默着,右手指尖卻微微抖動了一下。
“你在說啥子?”
出乎意料的,許清雅的紙片人竟然口吐人言,甚至很流利清晰,只不過……口音有些怪異。
許清雅側了側頭,滿臉疑惑的看着對面素不相識的少年,然後似乎明白了什麼一樣,嫌棄的撇了撇嘴:
“套近乎灑?沒用,大胡二虎,揍他!”
紙片磨蹭的聲音沙沙作響,紙片人堆中擠出來了兩個身形最爲壯碩的憨厚青年,肌肉虯結,凶神惡煞的看着李牧。
李牧微微沉默,然後試探着說道:“我覺得我可以解釋,沒必要這麼粗鄙。”
但那兩個大漢卻並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相視一眼,便一擁而上。
人羣微微涌動,將藥鋪門前的孩童們視線隔開,以免這殘忍的場景傷害到那些還什麼都不懂的孩童。
“哦?”
“嘖。”
“砰砰~”
李牧衣衫凌亂,被擠出人羣,然後眉眼一橫,擼起了袖子又衝了進去。
“嘶~”
“轟~”
“刺啦~”
一聲清脆的紙張破裂聲從熙熙攘攘的人羣裏傳了出來,紙人堆微微一顫,雜亂的涌動片刻,然後讓出了一條道路。
許清雅愣了一下,然後探頭向着人羣之中看去。
李牧站在空地的正中,一腳踩着一個壯碩紙人的胸口,一隻手將另一位摁在地上摩擦。
兩個壯漢衣袖破裂,四肢彎折成一種詭異的角度,毫無還手之力。
紙人堆裏面人頭涌動,似乎又有幾人想要挺身而出,但下一刻便被李牧冷冷一眼嚇退了回去。
許清雅眨了眨眼,默默的將手裏的水盆藏到身後,然後對着回頭盯着自己的青衣少年尷尬的笑了笑。
腳下一滑,許清雅轉身便想逃之夭夭。
但人影一閃,李牧便沉着一張臉,浮現在了她的面前。
右手伸出,捏着許清雅的臉頰,向上一提便輕飄飄的脫離了地面。
“嗷!疼疼疼,別掐人臉啊!”許清雅雙手握着李牧的右手,苦着臉抱怨着。
“你疼什麼?”李牧愣了一下:
“你不是紙人嗎?”
許清雅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會兒,然後理直氣壯的說道:
“我忘了。”
“別晃了,別晃了!這麼多人看着呢,留點面子啊?”許清雅皺着小臉,然後眼神微亮,裝模作樣的說道: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誰!”
“哪個誰?”李牧根本不喫這一套。
“那個,那個……王濤?”許清雅似乎察覺到了少年陰冷的視線,連忙改口:“不是不是,記錯了,你是趙……額……孫?”
“行了,別猜了。”李牧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綠裙少女放在了地上:“你不記得我是誰?”
“我……”許清雅揉了揉被捏過的臉頰,本能的想敷衍,但看着少年滿臉的不善,又咽了口水搖了搖頭:
“我從來都沒見過你。”
李牧皺眉,看着許清雅有些疑惑。但思索片刻後,手指捏了個火球將身後悄悄圍過來的紙人嚇退,接着問道:
“那你爲什麼會在這裏?”
“在哪裏?”許清雅滿臉疑惑。
“祀月國。”
許清雅想了一下,然後蹙眉迴應道:“我不在祀月國應該在哪裏?師傅帶我外出歷練,途經楠木城,城中突然爆發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病種。我和師傅在這裏幫忙治病救人,有什麼不對的嗎?”
“谷老頭兒也在這城裏?”
“那倒沒有,”許清雅搖了搖頭:“師傅幾年前就被傳召回長安了,就剩下我和小師弟在這楠木城裏。”
“你小師弟?”李牧輕挑眉頭,有些疑惑。
“昂,師傅說自己一身絕世手段,符篆陣盤不說,琴藥可是堪稱雙絕。”許清雅無奈的說道:
“不過我對那些醫術草藥實在是沒什麼興趣,覺得行走江湖也是用不上,所以沒怎麼理他。我還勸他趁着身體還算硬朗,多收個能夠繼承衣鉢的弟子,不然等他上了年紀的話……我也不放心讓他給我看病。”
“呵,那你還真……孝順啊。”
“是嗎?”
“你覺得呢?”
許清雅撓了撓頭,然後滿臉無辜地說道:“我師弟雖然腦子不太好用,但在醫術方面倒是頗有天賦,我是挺滿意的。”
李牧問道:“那你的師弟現在在楠木城中?”
“當然,”許清雅點了點頭:“就在藥鋪裏面啊。”
“藥鋪……”
未等李牧再作何反應,只聽“吱嘎~”一聲,緊閉了許久的藥鋪門被從內打開。
場中的紙人堆頓時安靜了下來,連一絲磨蹭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一道道絲線小心翼翼的看着藥鋪的門口,像是在等待着什麼人到來一樣。
“咳咳~”
伴隨着兩聲輕咳,一個十六七歲的青年揮了揮漂浮在空氣中的塵土,擡腳走了出來。
青年面容平凡但眉眼乾淨,只不過面色蒼白異常,毫無血色。
青年一身黑衫,看着空地中的紙人和李牧愣了一下,然後側頭淡淡的笑了笑:
“師姐,是你的朋友嗎?”
李牧站在原地,右手抓住許清雅的手腕,眼神卻死死的盯着從藥鋪中走出來的黑衣青年,瞳孔縮成一點,警惕心提到了極致。
因爲那個青年雖然面容平和,但在其衣袖遮掩的手腕處,一縷紅色的細繩垂落而下,隨風飄蕩着。
殤魂絲。
這是李牧進城以來,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冤魂鬼物。
無聲無息,連自己的道屍劍都沒有任何的警示,像是陷入了沉睡也像是……被青年恐怖的陰氣遮掩住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