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個劍客 >第277章 崆峒
    山嵐飄搖,暮光晃盪,在暮色漸沉的道觀裏,一粒微弱的燭火漸漸亮起。

    牧涼的臉龐在燭火的映射下有些模糊,但依舊很安寧。

    “道長您說您這山是死地?”

    老道士點了點頭:“山裏沒有生靈。”

    “樹呢?”

    “假的,都是我平時無聊折的紙幻化而來的。”

    牧涼頓了一下,擡了擡眼:“原來摺紙這門手藝是從您的手裏學的啊。”

    “山裏太空曠,很多時候無人作陪,總得自己找些樂子。”老者如此說道。

    “是因爲……屍族嗎?或者說是那縷香火?”

    老道士聞言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倒的確是不少,是香火的原因,也是屍族的詛咒,沒有其他生靈能生活在這座山裏。”

    “屍族真的是被人族封印的?”

    “算是,犼、後卿、贏勾和……旱魃,祂們都被封印在了星辰之中。”

    牧涼看了眼陰沉下來的天幕,有些意外的說道:“沒想到這山裏的星空倒是別樣的魁麗。”

    老者也點了點頭:“但一看就是數不清的年頭,總會是有些疲倦。”

    在不知名青山的上方,夜幕乾淨晴朗,時候恆古不變。而在整片夜幕上,卻沒有太多的星辰閃爍,只剛剛好有七十二顆灰紅色的星體閃爍不定。

    這七十二顆星辰互相鏈接,構成了一副龐大恢弘的陣圖,同時又垂下千絲萬縷的星芒,化作複雜繁瑣的符號融進了那縷飄搖的香火之中。

    “您守着這縷香火很多年了?”

    “記不清了,這道觀是人族先賢們一磚一瓦建造而成的,我也不過是個守門人而已。”

    牧涼側了側頭,看向那縷香火:“人族應該有人知曉此事,但爲什麼沒人出手?”

    “你是說十年後會發生的事?”老道士問道。

    “嗯,屍族血禍,祀月國變成了一個被獻祭的亡國,但人族似乎都保持着一個默許的態度。”牧涼說道:“我不理解。”

    老道士點了點頭:“時間倒是也差不多,該到了屍族復生的時候了。”

    牧涼隱約明白了什麼:“人族並不反對屍族復生?或者說人族有意推動屍族復生?”

    “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老道士說道:“人族和屍族本就沒什麼血海深仇,只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大陸上以前有很多種族,也並不缺少這一族。”

    牧涼搖了搖頭:“我不明白。”

    老道士笑了笑:“都是利益。”

    “利益?”

    “遺失紀元的一戰之後,屍族和人族慘勝,人族勢大,屍族則被驅趕去鎮守星空,以防那個被驅逐的種族捲土重來。”老道士說道:“不過也不是單方面的驅逐,當時的人族和屍族都有着自己的考量。具體的細節不得而知,但屍族去往星空卻也是它們自己的主意。”

    “人族和屍族簽訂了合約,當災星極靈,血禍死城兩個條件達成,屍族便會從新降臨在世間。不過遠在星空之外的屍族其實也沒有選擇的餘地,能不能從新復生,還要依仗人族的想法。”

    “人族願意讓屍族回來,屍族便會回來。人族不願意,屍族也沒什麼辦法。”

    牧涼說道:“都是利益,如果現在屍族復生能給人族帶來利益,那便不會有人阻止?”

    “嗯,是這個理。”老道士又說道:“不過也不完全對。”

    “怎麼說?”

    “人族經過如此漫長時間的成長,早已經變成了屍族難以平視的龐然大物。哪怕犼還沉睡在星海之上,對於人族來說,其實也算不得舉族相商的大事。”老者說道:“誰的拳頭大,誰就能主導屍族復生的事。”

    牧涼微微沉默,然後說道:“是……唐國?”

    祀月國屬於唐國附屬,但在屍禍來臨之時卻並沒有受到唐國的庇佑。而且舉國遷徙這種事情,時候也只有唐國纔有能力做到。

    如此看來,是唐國在爲屍族的復生推波助瀾?

    屍族能帶給唐國利益?

    還是說屍族早已經有人和唐國的大人物們相商?

    那個……壯漢嗎?

    老者並沒有迴應,只是打了個哈欠說道:“山外的事我管不着,山裏的事以後也不歸我操心了,所以你有什麼想問的,不如問問自己身邊的人,他們或許知道的……並不比你少。”

    牧涼擡了擡眼,然後搖了搖頭:“晏清記性不好,這您知道的。”

    老者身體微頓,然後怪異的看了他一眼:“晏清記性不好?誰跟你說的?他記性可是太好了,我罵他一句他都能記幾個月。要是真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我覺得那小兔崽子能記好幾輩子。”

    牧涼聞言一愣,有些困惑的皺起了眉頭,思索了很久才說道:“有沒有可能是在您死後他纔開始記性不好的?”

    “這我就不清楚了,”老者搖了搖頭:“你問我死後的事,也太爲難人了。”

    牧涼又問:“那晏清現在在哪兒?”

    “後山讀書。”

    “他才三歲。”

    老道士並不在意:“多讀讀,總能讀明白。”

    “晏清說自己修了門左道?”牧涼問道:“你知道是那門左道嗎?”

    老道士又挑了挑眉:“不清楚,我這山上一門左道都沒有,應該也是他下山之後的事了。”

    “或許是他那位小師叔教給他的?”

    “倒不是沒有可能。”

    牧涼還想問些什麼,但對面的老道士卻突然擡眼看了下道觀門外的夜幕:“好像有人快撐不住了。”

    迷濛的淡黃色氣體開始慢慢的盪漾,牧涼身體也開始變得越加虛浮。

    “你該醒了?”

    “嗯,”牧涼的面色分外凝重:“可不能再做夢了。”

    “爲什麼?”

    “清白不保。”

    老道士聞言別有深意的笑了笑:“春夢都不做啊?”

    牧涼麪色一黑,然後搖了搖頭:“我又不是道士,不用做春夢。”

    “這年頭兒合心意的道侶可不好找,萬一出了點什麼意外,可就單身幾千年的。”

    “您是說自己嗎?”牧涼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們道觀是不是都是光棍啊?”

    老道士聞言一愣,然後有些掛不住面子的擺了擺手:“你小子少多管閒事,管好你自己。”

    牧涼的視線漸漸開始變得模糊,但他還是咧了咧嘴,丟下了一句:“晏清可比您有福分,他可還想着還俗呢。”

    老道士身體頓了一下,然後笑眯起了眼睛:“那敢情好,就怕人家不要他啊。”

    “咔嚓~”

    面前的景象寸寸破裂,老者的笑容似乎凝固在了眼前。

    牧涼的神魂漸漸變得虛幻而飄搖,他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漂浮而起,很快便脫離了道觀,飛向了遙遠的天幕。

    而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牧涼看清楚了整座青山的原貌。

    枯黃死寂,沒有老樹和山道,只有滿山的黑土中插着的白色摺紙而已。

    “還真是個破地方啊。”

    ……

    落葉飄起,一個白白淨淨的小道士坐在後山打着瞌睡。他似睡似醒地捧着本書,嘴角卻迷迷濛濛的流下了口水。

    而在小道士的屁股下,有一殘破古樸的灰色石碑。

    石碑上只有兩個孤零零的滄桑古字:

    崆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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