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
“你過來啊!”
“我尼瑪!”
難以想象的是,下面那句粗鄙之語其實是出自軒轅天一之口。
這兩個人已經陷入了僵局,完全忘卻了懸空島下呆愣在原地的修士們。
在幾十個回合的激戰之後,軒轅天一和李牧依舊沒有分出勝負。
劍體間的對決,看上去平分秋色。
但當兩個青年劍客分開之後,依舊眼神固執的盯着自己的對手。
“極致的超脫劍體?也不怎麼樣啊。”
軒轅天一抹了抹自己的鼻血,有些得意的咧了咧嘴。
他的攻勢看上去毫無章法,但實際上所用的全都是依據軒轅家體修的近身肉搏技巧。
幾萬年的傳承世家,在各種領域的較量技巧都已經達到了登峯造極的境地。
軒轅天一自幼便刻苦修行,將各種戰鬥技巧融會貫通,只不過很少有機會使得出來而已。
所以軒轅天一認爲李牧受的傷更重,只不過是強要面子,板臉硬撐而已。
幸運的是,軒轅天一想對了,李牧的確傷的更重,而且也是在強撐。
但不幸的是,李牧比軒轅天一這個單純的世家公子想的更多,也更……無恥。
“非也非也。”
李牧搖了搖手指,嘴角滲血,臉色微白,但依舊認真的說道:“你已經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你喝多了嗎?”軒轅天一不明所以,嘴角抽了一下:“說什麼胡話?”
“你沒聽說過,打人要打臉,踹人要踹襠嗎?”李牧認真的說道。
軒轅天一愣了一下,然後皺着眉搖了搖頭:“哪兒來的俗語?沒聽說過。”
“打人要打臉,是因爲我們都穿着衣服,受的內傷別人也看不出來。臉上的傷越重,看上去就越狼狽,越像是可憐的輸家。”
李牧一本正經的解釋道:“以你現在這張慘不忍睹的臉,說被我暴虐了一頓都完全不爲過。”
軒轅天一呆在了原地。
這個單純的世家公子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嘴角,疼的齜牙咧嘴,然後看向了懸空島下的那些修士們。
而給他反饋回來的視線,大多都包含着憐憫和嘆息。
島下的修士一無所知,只看到軒轅天一臉上開了個胭脂鋪子,一塊青一塊紫,分外的狼狽。
而李牧一身青衣,覆手而立,自有臨淵對峙的宗師氣度。
誰也不會想到,其實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李牧,其實傷的更重。
“自欺欺人而已。”
軒轅天一沉默了許久,最終憋出了一句:“他人的想法,與我又有何關係?”
“說的好。”李牧咂了咂嘴,然後搖了搖頭:“但你背過身子的動作,真的很沒說服力。”
軒轅天一身體微僵,不言不語的安靜了片刻,然後問了一句:“劍客也可以這麼無恥嗎?”
李牧仰起了頭,認真的說道:“劍客之道,在乎……劍也。”
“是賤吧?”
“看你怎麼理解。”
風雪稍歇。
李牧扭了扭脖頸,體內血氣如同江河般流淌。
朱雀涅槃神術散發出火氣蔓延到了全身,燦金色的氣血洶涌而起。
只是片刻,他體內的傷勢便已經好的七七八八。
“就算有劍魂的加持,你應該也很清楚,我們的劍體之差不是一星半點。”
李牧說道:“如果我願意,我可以和你打一整天,但你的劍魂還能堅持多少時間呢?”
軒轅天一微微沉默,然後長吐了一口氣:“劍體之爭,算你贏。”
“你還要比什麼?”李牧擡眼問道:“劍術?”
軒轅天一安靜了片刻,然後說道:“我自知比不過你。”
“那劍識?”
“也沒什麼差別。”
在李牧的視線中,這個錦衣長袍的年輕劍客收起了那柄紫金色的長劍。
“其實我很清楚,我不是你的對手。”
軒轅天一眼簾微動,說道:“不管是劍體、劍術、還是劍識,我都會輸的一敗塗地。開始的時候是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現在,我覺得也不是了不得的事。”
李牧聞言多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問道:“爲什麼?”
“因爲……軒轅家的驕傲。”
軒轅天一平靜的笑了笑,眉宇間只剩下了安寧:“軒轅家的驕傲,其實有的時候一文不值,但也有的時候,總是讓人固執的難以理解。”
李牧愣了一下,看着面前這個突然之間變得坦坦蕩蕩的青年劍客。
“我可以接受輸給你,我可以接受輸的一敗塗地,我可以接受世界上還有比自己強大的多的天才。”
軒轅天一平靜的說道:“但我不能接受,自己連劍都不敢出,然後……就止步於此啊。”
“劍道,很漫長也很精彩。”
軒轅天一撫了撫破爛的衣袖,看着對面那個青年劍客,問道:“或許,我能知道你的名字?”
李牧安靜了許久,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李牧。”
軒轅天一眼簾微動,然後擡眼說道:“李牧,今日之後,我會成長的很快,以一個追趕者的身份。”
“你我之間,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李牧看了幾眼對面的青年劍客,然後平靜的笑了笑:“求之不得。”
“我有一劍,無關軒轅,無關宿命,只關於本心。”
“這或許不最強的一劍,但是我最喜歡的一劍。”
軒轅天一擡起右手,然後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此劍,名爲……風起。”
風起,雪停。
無聲無息的,懸空之島安靜了下來。
軒轅血脈靜謐而止,紫金色的風暴無影無蹤。
只剩下一陣乾淨的風聲吹過了萬千修士,拂過了萬里河山。
最終,那道風聲來到了一個青年的面前。
坦坦蕩蕩,無拘無束。
“原來,是一道劍意啊。”
李牧擡了擡眼,安寧的笑了笑,然後也一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這是劍意的較量,也是劍客之間最純粹直接的“問與答”。
軒轅天一的劍意,坦坦蕩蕩,如同清風一樣無拘無束。
這道劍意之中沒有軒轅家的驕傲,沒有世家子弟的風骨,只有一個純粹的劍客之心。
除了某個少年幼時的一心問劍,這劍意裏再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
這是軒轅天一的劍意,是清風。
但李牧的劍意,又在哪裏呢?
是唐國邊境的車馬泥路?
是夢迴長安的夜雨生煩?
是那個偏僻安靜的小院子?
還是某個……許久不見的少女?
“或許,都不是。”
青年劍客側了側頭,不知道想起什麼,勾起嘴角笑彎了眼睛。
“這裏的天空,沒有我熟悉的星辰,我也沒有什麼朋友。”
“獨在異鄉爲異客,原來啊,我只是想家了而已……”
李牧睜開了眼睛,有星光自天幕上灑落,驅散了清風和冬雪,但……只擁住了一個消瘦的年輕人。
懸空島下,某個白衣少女仰起了小臉,怔怔出神的看着那個孤單的年輕人。
她側頭笑了笑,眼裏卻有一絲隱藏得很好的心疼和嘆息。
“原來,先生想家了啊。”
……
“此劍,名爲……歸家。”
雲層翻涌,軒轅天一從懸空島上墜落而下。
兩尊絕世妖孽,勝一人,也剩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