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過這裏,這裏也是他以往的極限。
向前一步,便是天差地別。
白天幕覺得自己這輩子總有一天能登上朝聖山頂,只要堅持,只要多練練。
但實際上他自己也很清楚,這都不過是自己找到藉口而已。
他在畏懼,畏懼蛇紋白玉石階懼第七步會看到的那些東西,所以一直在逃避。
在唐國使臣來到安泰國之前,
白天幕可以心安理得的欺騙自己,因爲沒有人能走的比他遠。
但那天天氣晴朗,清風吹拂。
唐國的那個人在無數人的注視下,一步步的走到了山頂,沒有遲疑也沒有絲毫的停歇。
她像是在自家花園漫步一樣隨意,幾息之間走過了白天幕漫長的十幾年。
“山上的風景不錯,但比唐國還差點。”
那個人這樣說着,卻讓白天幕整整一天都沒有擡起頭。
他覺得自己以往的所有努力都像是一個笑話,自己畏首畏尾的爬了十幾年,那個人卻只用了一個時辰。
人和人的差距很大。
安泰國只是一個小國而已,和盛世大唐自然也比不了。
白天幕是小國的天才,人家是唐國的天才。
你不如她。
安泰國,也遠不如唐國。
思緒越重,在這座朝聖山上便越難前行。
白天幕覺得自己已經很累了,但他還是想再往前走走,哪怕多走一步,哪怕摔到下一個臺階上。
在無數人的仰望下,白天幕邁出了三年前沒敢邁出去的那一步,站在了第七步的位置。
彼時的李牧,也拾階而上,站在了第二步的地方。
腳下的白玉石階扭曲了一下,李牧又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他遇到的是一個和自己不怎麼熟的人。
一個鬼,叫……蘇合。
“爲什麼你會在這兒?難道死了的人都得來一遍?”
李牧很奇怪,因爲他覺得自己和蘇合併不是很熟。
蘇合是楠木城的一個死鬼醫生。
楠木城裏的人生了病,這個孤苦伶仃的青年耗盡心血,廢寢忘食的給人治病。
最終他累的魂飛魄散,成爲了一個渾渾噩噩的鬼物,在楠木城裏遊蕩了很多年。
楠木城是個很好的老城,裏面的街坊不捨得蘇合,於是就在那裏陪着他演戲。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一直演到蘇合的魂魄穩固了下來,城裏的百姓才一起投胎輪迴。
“我也不太清楚。”蘇合咂了咂嘴,狐疑的看了李牧一眼:“你想我了?”
“我想你做什麼?”李牧荒唐的笑出了聲:“想你再給我找麻煩啊?”
蘇合無奈的搖了搖頭:“那我就不懂了。”
李牧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看了蘇和一眼:“投胎順利嘛?”
“還成。”蘇和好像明白了什麼,咧嘴笑了笑:“都挺好的,和街坊鄰居們一起投的胎,下輩子閻王說給分到一塊兒。”
“哦,那還不錯。”
李牧眼簾微動,也不知道地府都沒了,蘇合嘴裏的閻王是哪兒來的。
兩個不那麼熟的年輕人安靜了好一會兒。
最終李牧輕咳了一聲,正色道:“我先走了,前面還有人在等我。”
“嗯。”蘇合嘿嘿的笑了笑:“那就,下輩子見嘍。”
李牧睜開了眼睛,看着腳底的臺階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第三步,他走的更小心了一些。
朝聖山上寂靜無聲,李牧走到了一個村子裏。
這個村子漆黑一片,也空無一人。
只有一個身穿紅色嫁衣的女鬼,和一個憨憨老實的殭屍漢子。
女鬼在織布,漢子在耕田。
天色稍暗的時候,漢子吭哧吭哧的回到了家門口,然後搓着手對着正在織布的姑娘笑了笑。
“你啊你,就不知道早點回來嘛?”姑娘白了漢子一眼:“飯都涼了,你去熱熱。”
漢子悶聲點了點頭,然後走到爐竈旁邊開始生火。
他知道她沒喫飯,所以多熱了一些。
鬼和殭屍,其實都不需要喫飯的,更不需要生火。
但她說這樣熱乎些,也讓村子多了點人氣,所以他也很樂意。
她開心,他就高興。
“喫飯了嘛?”蕭小小看了一眼門外的白衣青年,笑着問了一句。
李牧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
“那就喫一碗,喫完再走也不急。”
蕭小小隨口說了一句,漢子便多添了一碗飯。
而李牧在沉默片刻後,也點了點頭:“好。”
桌子上漢子吃了很多,小小姑娘就給他夾菜。
李牧喫的很慢,好像每一口都咽的很艱難。
但他還是喫完了,放下碗的時候,李牧猶豫張了張嘴。
蕭小小好像早就預料到了李牧會問什麼,看着漢子輕輕的笑了笑。
“我倆啊,其實挺好的。”
“喫完了,你就走吧,前面還有人等着你呢。”
李牧安靜的點了點頭,看了眼村子後,一步走出了這裏。
……
朝聖山裏,李牧睜開了眼睛。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剛剛吃了些東西的原因,他總覺得自己有些疲憊。
蛛絲纏繞而上,好像要把他徹底淹沒。
第四步,李牧的落腳很重。
他還是站在白玉石階上,周圍卻沒有人影浮現。
李牧向四周看了看,空無一物。
但下一刻,卻又什麼東西在他的腳邊扯了扯李牧的褲腿。
李牧低下了頭顱,胖狗嘿嘿的仰起了肥臉。
豆大的眼睛眨個不停,尾巴像是狗尾巴草一樣毛茸茸,傻乎乎的晃來晃去。
這一次,李牧笑咧開了嘴角,然後一手把這隻胖狗撈進了懷裏。
“汪?”
“嗯,有點兒想了。”
“汪。”胖狗皺起了胖臉。
李牧點點頭:“和前輩說一聲,早點回來吧。”
……
朝聖山下的修士們翹首以盼。
所有人都寂靜無聲,目光灼灼的看着接近山巔的兩個人。
布鞋青年身體晃了一下。
白天幕,終於走到了第八步,和山頂只有一步之遙。
與此同時,李牧也睜開了眼睛,走出了自己的第五步。
風起雲落,大雪紛紛。
李牧回到了金丹潮汐裏,一個白衣少女疑惑的轉過了頭,然後滿臉好奇的盯着他。
“怎麼說呢。”
李牧沉默了片刻,然後在少女愕然的眼神中,他伸出了右手,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頂。
“過得還好嗎?小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