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帝子不夜天昏迷在白玉廣場的邊緣,身穿白衣的李牧站在凌霄殿門前的石階上。
而攔在李牧面前的是神僕族的第二位怪物。
祂以前是叫蝄邕,後來到了人族有了一個新的名字——王庸。
唐國四大家,棋癡王庸。
李牧拾階而上,和一身黑白長袍的王庸分別站在凌霄殿的兩旁。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側頭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們仨離開神僕族祖地,是人族先賢們的設計和謀劃?”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王庸指尖旋轉着那枚黑色的棋子,搖頭說道:“無間境的那場戰鬥,的確是神僕族給人族設計的一個陷阱。”
“人族開始的時候也的確沒有發現,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仨應該會在無間境裏湮滅人族百位天驕,沒有一個人能活着逃脫。”
“而神僕族在卿嵐的史書幫助下不會有任何實際上的損失,這是會使人族傷筋動骨的陰謀,也是斬斷人族未來的手段。”
王庸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手指間的黑子翻成了白子。
“但意外還是發生了,發生在你們人族剩下的那六個人身上,也發生在那個不要命的白袍術士身上。”
“那個白袍子術士叫思航,是術宗六人中領頭的首位。他有個妹妹叫念慈,後來逃出了無間境也帶走了神僕族的半本史書。”
李牧眼皮動了動,想起來卿嵐此前提到了兄妹二人,也想到了人族歷史上那位遊歷人間的慈航道人。
“無間境的局進行到最後,人族的年輕人們九成都已經隕落在這個埋骨之地。只剩下術宗的那六個人還苦苦支撐着,一對兄妹,一對道侶,還有兄弟二人。不過他們其實也很清楚,哪怕再如何掙扎都不可能從我們仨的手裏逃脫。”
“於是那個白袍子術士想了個辦法,他催動自己的本命神通把整個無間境分成了十八層煉獄。”
“三個人拖着我們,三個人應對史書裏的英靈投影。”
“三個年幼的和那些陰靈投影戰的難解難分,三個年長的被我們仨打的抱頭鼠竄。”
“最後的結局是,三個年長的死在了我們手裏,三個年幼的逃回了人族。”
李牧點了點頭:“這些我都知道。”
王庸卻搖了搖頭:“其實你是不知道的,我那時候也是不知道的。”
“術宗的那個白袍子術士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活着離開無間境,而且當他身死之後,無間境裏的第二局較量才正式開始。”
李牧擡了擡眉頭,問道:“這又怎麼說?”
王庸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戰爭之後,作爲神僕族一方的我們自然是會對戰死的那三個傢伙搜魂,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關於人族有用的線索。”
“不可避免的,我們也看見了死在我們手裏三個人的一生。”
“搜魂結束的時候,我和蟄貘並沒有覺得如何,只有卿嵐愣在了原地,眉頭緊皺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後來我們仨就回到了神僕族祖地,不知道卿嵐是怎麼樣的,我是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
李牧適時的問了一句:“什麼不對勁?”
“我好像會做夢了。”
“我沒問蟄貘,但看他的樣子我猜也是和我一樣的。”
“一夜又一夜,我們仨被夢境困在了神僕族的祖地裏,再也沒有出去過。”
李牧的眼底掠過一抹清明,又問道:“卿嵐也是一樣?”
王庸點了點頭:“其實我覺得,那時候的他纔是最嚴重的。”
“畢竟那個白袍子術士的魂是卿嵐自己搜的,我們三個裏也他是最直接的中了白袍子術士最後的術法。”
“最後的術法。”李牧若有所思的擡了擡眉頭。
“不是什麼禁術也不是什麼很複雜的咒言,那個白袍子臨死之前,把他們三個傢伙所有的記憶都封存在了一個箱子裏。”
王庸無奈的嘆了口氣:“只要我們進行搜魂就一定會中他的術,而後很長的時間裏,我們仨會在夢境裏和識海中反覆經歷他們的一生。”
“這不是什麼複雜繁瑣的手段,他只是毫無保留,堂堂正正的呈現出來了自己的一生,僅此而已。”
“所以我們輸了,輸的一敗塗地,就連卿嵐也一樣,他的一生也只敗過這一次。”
“爲什麼?”
“因爲他用生命的代價,在我們三個的靈魂裏種下了一粒種子,我們開始困惑也開始好奇,人族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夢裏經歷的東西又到底是什麼。”
王庸說道:“後來,卿嵐走下了山峯,說是要去人族。”
“我沒問爲什麼,蟄貘也沒問,我們三個留下了那半本殘缺的史書,然後偷偷的從祖地裏逃了出去。一夜萬里,再也沒有回頭。”
“卿嵐心裏有一個結,我有一個問題,蟄貘也一樣。我們三個都知道答案只能在人族找到,所以去往了人境。”
“再後來,我們遇到了神僕族長,就死在了路上。師兄把我們的魂魄收了起來七拼八湊,帶回了山裏,很久很久之後才又一次甦醒。”
李牧微微沉默,沒有去問他們三個人想要尋找的到底是什麼答案。
因爲在長安城門萬家燈火亮起的時候,他隱約猜到了一點答案。
很久很久以前,蝄邕殺了術宗兩聖子中的一個,後來長安城裏多了一個叫王庸的棋家。
王庸收了一個徒弟,叫王莫言。或許也是有一點巧合,王莫言有個叫楊受成的哥哥。
他們倆是一對奇怪的兄弟。
蟄貘殺了年輕道侶裏的一個,後來長安城裏多了一個叫墨折的書生,木訥老實,從來都不言不語。
但很少有人知道,長安城裏最喜歡坐在酒樓裏聽一些言情故事的便是這位正經人。
他甚至開了幾座酒樓,專門用來聽書用。
至於卿嵐,他沒另外兩個傢伙那麼矯情,他是殺了那個叫思航的白袍子。
後來聽說他的那個妹妹叫念慈,改名慈航道人。
於是他在整個唐國境內,修了很多很多的寺廟和道觀,身上從來都沒留下什麼閒錢。
那些寺廟香火旺盛,人們是很喜歡裏面供奉的……觀音像。
因爲那些觀音像做的很用心,很多年很多年來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