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姐兒……

    聽到女兒的名字,姚氏迴光返照一般,暗淡得快要死寂的眼睛裏好像被重新注入了一道靈魂,喉嚨裏掙扎着發出聲音,“嫣姐兒……對,我還沒有見嫣姐兒最後一面……我的嫣姐兒……”

    姚氏的模樣,叫心腸冷硬的官兵都忍不住生出同情來,“把人擡回營地吧。”

    衆人擡着姚氏和猛虎的屍身回到營地。

    姚氏被放在地上,身子下面蓋了件衣裳。

    “娘!”嫣姐兒淒厲地叫了聲,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中途摔了一跤,爬起來繼續跑,直到跑到姚氏跟前,才腳軟“噗通”摔在地上。

    “娘,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嫣姐兒啊,嗚嗚嗚……”

    嫣姐兒想要掀開姚氏腰間搭着的那件衣裳,被姚氏輕輕地按住了小手。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她不想讓女兒在臨死前見到自己這麼可怖的一面,給嫣姐兒心裏留下一輩子都磨滅不掉的陰影。

    “嫣姐兒乖,不要看。”姚氏的力氣不大,很輕,很輕。因爲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全靠蘇明媚給她的那滴靈液續着命,纔有力氣說這麼多話。

    如果嫣姐兒一定要掀開的話,她根本就阻止不了的。

    可是嫣姐兒是個乖孩子呀,孃親叫她不要看,於是她便真的不看了。

    “娘,嫣姐兒聽話,你要好起來……”小姑娘哭得眼圈通紅。

    聽着女兒稚氣的話,姚氏摸了摸她柔軟的黑髮,疼得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來,“傻孩子。”

    其實,姚氏笑起來是很美的。

    只是生活磋磨去了她的年輕與美麗。

    “嫣姐兒不要哭,聽娘跟你說……”姚氏嚥了咽喉嚨裏升起的血腥氣,慢慢道,“娘曾經覺得你不是男孩,在范家沒有兒子傍身,擡不起頭,直不起腰桿來……娘錯了。”

    “蘇家小姑娘說得對,女子本不應該妄自菲薄,覺得自己就該低人一等……娘錯了。”

    “娘總是叫你忍,叫你讓,害你被範桐欺負……娘錯了。”

    嫣姐兒哭着拼命搖頭,“孃親,嫣姐兒不怪你!不怪你!你不要再說話了,嫣姐兒帶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不。嫣姐兒你要聽。”姚氏沒有太多時間了,她嘴角咳出幾絲血沫來,努力朝女兒微笑,“從今天開始,你不必再忍,不必再讓,不要做像娘一樣的人,我的嫣姐兒啊,可以成爲世上最好的女子……”

    而她——

    會用性命和鮮血,爲她的女兒開闢出一條新的路來!

    “範建,……你過來。”姚氏目光看向丈夫,範老太太竟然這個時候還罵罵咧咧地道,“你個賤婦反了天了,竟然敢直呼你男人的名字!”

    周邊的人都在不禁勸說,“範老太太你積點口德吧,你兒媳都這樣了。”

    “就是,如果不是你非逼着你兒媳婦進山,她哪裏會出事,說起來都是你造的孽……”

    範老太太被說得老臉一燙,到底心虛理虧,閉上嘴不說話了。

    範建對姚氏沒多少感情,但畢竟是夫妻,想到她可能有什麼遺願想對自己說,比如好好照顧他們的女兒什麼的,還是走了過去。

    “敏娘,有什麼事,你說吧。”範建面色悲慼地道,外人看起來他真是像極了一個好丈夫。

    可是,姚氏接下來的話,卻讓範建臉色僵硬住了。

    “給我和離書,我們……恩斷義絕!”

    姚氏痛苦的喘着氣道,“嫣姐兒、嫣姐兒也歸我,從此不再是你范家的人!”

    從前姚氏最怕被休,成爲棄婦,如今姚氏卻是死了也不願意再冠上范家婦的名了!

    範建臉色漲紅,有種奇異的憤怒和羞憤,他大聲道,“姚氏,你不要胡鬧,你都快要死了,嫣姐兒不跟着我還能跟誰!?”

    姚氏喉嚨裏發出格格的笑聲,“嫣姐兒跟着你,跟着你們范家,遲早步我後塵,那纔是真正害了她……”

    範老太太忍不住破口大罵,“姚氏,你是失心瘋了吧,男人就是你的天,你作死啊要和離?!”

    “……我可不是就快要死了嗎?”

    姚氏古怪一笑,然後擡起一隻手遮住嫣姐兒的眼睛,倏然掀開身上遮着的布,一雙眼睛死死地瞪着範老太太,她腸穿肚爛,披頭散髮,宛如厲鬼,用最後的力氣嘶聲淒厲道:

    “周春華,你害我至此,如果沒有和離書,今晚我死不瞑目,必將夜夜入你夢中,找你索命!”

    範老太太被嚇得雙腿顫抖,踉蹌着往後退,腳後跟踩到小石子,直接“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褲子沁出一片水跡,閉着眼睛嘴裏驚慌地亂叫着,“不是我,不是我害得你,你別來找我!快!兒啊!快把和離書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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