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栩扯了扯報紙,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落魄到流浪街頭的地步。一旁的蘇暮躺在地上,臉上蓋着報紙一動不動的,像極了案發現場的被害人。
呃,他倒是隨遇而安。
而黑衣清冷的少年垂着眸子,指尖兒輕輕磨砂着手中精美古樸的吊墜。
他湊過去一看,墜子裏有一張小小的模糊的照片,他還沒看清楚,少年便收起了墜子。神情漠然的看着他,有那麼點兒像要殺人滅口的兇手。
背脊一涼,小腿還不爭氣的抽起筋來了。
不得不說,真有那麼一種人,氣場強得天生就具有壓迫感。
“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他大概是得了一種不八卦就會死的病,害。
系統赫然豎起了靈敏的小耳朵,順便爲目標人物默默點起了一根蠟燭。
這孩子真勇!
“嗯。”
她倚靠在冰涼的牆面上,夜晚的繁星似揉碎的光,落在了她蒼寂荒蕪的眸子裏,睫毛輕顫,薄涼的指尖兒微微收緊。
人之所以稱爲人,原因之一,是因爲多了一份不同於動物的情緒。
喜、怒、哀、懼、愛、惡、欲,人活一世,不可避免。但可怕的是,她能感知到她在慢慢的流失這些情緒。
有時候,只能不斷地把痛苦的記憶翻出來提醒自己,在沒有達成目的之前,她還不能忘,不能變成一個失敗的瘋子。
咀嚼痛苦,清醒的活着,真的有點兒難呢。
“有時候吧,這兒有病,咱還得去看看專業的醫生。”
宋栩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少年的狀態看起來比蘇暮嚴重多了。
有些人沒心沒肺的笑着,有的人不動如山好似沉穩的青松,但是不會有人知道那些人站在陽光下的那一刻,內心其實經歷了數不清的山崩海嘯。
也許一點點東西就會成爲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些人微笑着也想去死。
“你覺得我有病?”
少年眯起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像破空而來的一支利箭,凌厲至極。
宋栩一抖,小心翼翼的勸誡道:“年輕人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少年打遊戲的技術天賦異稟,他彷彿看到了一顆冉冉升起的巨星。自然不想讓少年有一點兒閃失,更何況,少年是他隊裏的成員。
“沒錢,不治。”
少年冷酷的聲音響在耳畔,宋栩愣了愣,對喔,他們沒錢。
他得努力把戰隊經營好了,以後給隊裏配備專門的理療師和心理輔導員。
可是,小孩兒的病也耽誤不得。
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衣兜,嘆了一口氣。大義凜然、鼓足勇氣撫了撫少年細碎的頭髮:“沒事兒,哥明天去搬磚,咱先治病。”
天,少年的髮質出奇的好,手感真不錯,完全像個溫和的鄰家弟弟。
“手不想要了?”
“要,要。”
他急忙將兩隻爪子縮進了衣袖裏,一點兒都不敢露出來。
葉霜君輕笑一聲,移開視線,眸光隱於黑暗之中。良久,她的聲音彷彿從飄渺的虛空中而來,蒼涼篤定:“我的病,治不好的。”
聽說,心裏的病最主要的還是靠自己。少年還那麼年輕,只要多一些陪伴鼓勵,關心聆聽,肯定能走出來,擁有一個美好的人生。
“我死過好幾次,你知道死亡的感覺嗎?”
“?”
宋栩看着眼前完美無缺的少年,實在不敢想象少年會做那種放棄自己生命的事。
大概青春期的煩惱和叛逆仍然還留在少年的心中?
“飛機爆炸墜毀,溺水而亡,被萬蟲啃咬,被擠壓成一塊肉餅……有時候死亡是一瞬間的事,有時候是一個漫長煎熬的過程。”
少年的神情十分孤傲,若不是這人還活生生的坐在他的旁邊,他還真覺得少年經歷過他口中所說的那些事。
少年揚脣淺笑,隨即口吻輕鬆的解釋道:“是一個很長的夢境。”
宋栩因爲少年格格不入的孤寂動容了,堅硬的外殼,早已千瘡百孔,卻仍舊倔強的用自己的血肉堵上那些窟窿。
少年的眼底溢出了一絲水光,朦朧的,轉瞬即逝的,讓人看不清的。
卻莫名讓人心疼。
“俗話說,夢都是相反的,你小子就等着長命百歲吧。”
他一把攬住少年的肩膀,這麼漂亮的小孩兒就該光鮮亮麗的活着,有些晦氣的東西就該離他遠點兒。
“手?”
她皺了皺眉,這人自來熟得很,還不長記性。
“啊,這,別介意別介意。以後你拿我當哥,我拿你當弟,有哥一口喫的,就不會餓着你一口。有什麼心事啊,也可以跟哥說一說。”
“很明顯,你沒有喫的。”
不遠處睡大街的流浪漢還端着一桶熱騰騰的泡麪,把隔壁的流浪狗都給饞哭了。
“莫欺少年窮,哥只是一時資金有點兒緊張。”
“老黃瓜刷綠漆,別裝嫩,你已經不是少年了。”
“你這樣說話,很容易被打的。”
“想動手麼?”
少年的死亡凝視猶如撒旦降臨,十分可怕。
“君子動口不動手。”
被少年捶上一拳,估計肋骨都得斷幾根。
“君子啊,我可不是君子。”
躺在一旁的蘇暮驀地睜開了眼睛,聞着少年身上如雪松般冷冽的氣息竟然讓他的精神在短時間內休憩了下來,剛醒,他便無意識的插了一句:“是小人麼?”
話音剛落,周遭的氣氛似乎都凝固了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他說錯了話:“抱,抱歉。”
“沒關係。”
更難聽的詞她也聽過,何必因爲這些小事庸人自擾呢。
少年淡然的垂下眼睫,透着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小葉啊,答應哥一件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做傷害自己的事。你的身後有我們,凌雲戰隊是你永遠的後盾。”
宋栩咧嘴一笑,雙手舉過頭頂,比了一個大大的愛心。
“別笑得這麼白癡。”
少年非但不感動,反而十分嫌棄。
有被打擊到。
但他是誰啊,打不死的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