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紅的光亮下,有些被吊起來的屍體逐漸蛻化成了蟲子。而有的長着人類的頭顱,雙腿卻已變成了肥碩的長尾。一圈一圈的花紋,比老鼠的尾巴還要噁心難看。
這些蟲子,它能將其他物種同化成自己的同類,以此來繁衍後代。
凌子寂捂着嘴巴,反胃的感覺並不好受。
他看到了一個人,他的臉和身體都要融化了,嘴巴還在不斷的喃喃囈語。
那人,在求救。
頭越來越暈,他想扶住周圍的石頭,卻摸了個空,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了。
突然,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落在了他的眉心,雙眼頓時澄明。她執着劍,劍尖橫指,只要他稍微動一點點,那鋒利的劍便會刺破他的額頭。
呼吸緩慢了幾分,他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見他已然清醒,她便收回了劍,緩步往前走,最終在一個角落停了下來。
目光輕擡,這一片被吊起來的人,身上所穿的服飾是一樣的。
皆是無極宗的弟子。
姬寒瑤和趙常舟被倒掛着,雙目充血。這些蟲子分泌的黏液竟然比任何繩子都要結實,劍砍不斷,火煉不化,越掙扎越緊。
那些無骨柔軟的蟲子在身上爬來爬去,沾染在他們身上的黏液也就越來越多,皮膚奇癢無比,像是在一點一點潰爛。
這種極端的折磨,很容易摧毀人的理智。
“師兄,你殺了我吧,這比死難受多了。”
想她堂堂一個大美人,變成蟲子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噩夢。
還不如死了,眼不見爲淨。
“師妹,你死之前先把欠我的玄晶還了。”
“無情,都這個時候了還惦記這個。”
她翻了翻白眼,師兄真是出了名兒的小氣。
驀地,是她眼花了嗎?
不遠處,少女負手而立,黑衣紛飛,如凜冬傲寒的梅花,恣意極了。
“師叔!”
她發誓,師叔就是她的再生爹孃。
比及時雨還要及時雨。
趙常舟也甚是激動,算命的說他此生必有貴人相助,他現在信了。
師叔就是他滴神!
“別吵。”
刺耳的尖叫險些驚動了部分沉睡的蟲子,空氣越發潮溼溫熱,腐爛的氣息在鼻尖兒縈繞不散。下巴微擡,掌心之下,劍氣凝聚。
瀟灑如風的身姿宛若一把擎天巨劍,破碎虛空,一陣地動山搖後,詭異的夜竟被撕碎成了兩半。
刺眼的光束落在少女的身上,聖潔得不染纖塵。
僥倖而活的人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眼前的景象讓他們久久不能回神。
有山名百瑞,瘴氣瀰漫,化形爲怪。
他們所站立的區域,是在山怪的肚子裏。而這些肥碩的蟲子,是山怪滋養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跟人肚子裏的蛔蟲沒什麼區別。
因爲暴露在陽光下,蟲子瘋狂地扭動着肥碩的身軀。那透明的軀殼內,還能看到一張張死不瞑目的人臉。
劍之所至,磅礴的力量碾碎了周遭的一切。所有的蟲子被攔腰斬斷,黏糊糊的液體匯聚成河,所經之處,臭不可聞。
她對師叔的敬意宛若滔滔不絕的江水,不愧是師祖的弟子啊,太厲害了。
無極宗的弟子見狀,紛紛也圍了上來。
聽趙師兄說的時候,他們還不信,現在他們無比慶幸能在這裏碰見葉師叔。
就這實力,掌門怕都是打不過吧。
“多謝葉師叔。”
他們畢恭畢敬的行了行禮,再一擡頭,人都傻了。
有時候,會因爲一個人的實力就忽略她的長相,而當他們真正看清師叔的容顏時,才知二者可以兼得。
驚才絕豔,遠遠不止是一個形容詞。
姬寒瑤雙手叉腰,呵斥道:“看什麼看,還不去找你們的佩劍?”
身爲無極宗的弟子,打鬥過程中,劍都丟了,丟不丟人。
隨即,她諂媚的朝不苟言笑的師叔笑了笑:“師叔,您老先休息。”
師叔的美貌,由她來守護。
葉玄星微微挑眉,終於有人意識到她老了。
誰不喜歡十七八歲的青春呢。
活力四射,朝氣蓬勃,所有的情緒炙熱得像彩虹一般絢爛。
可她,卻厭惡着十八歲。
無能爲力的年齡,和那剛剛出生的稚鳥一樣,只能被現實無情的擊潰。
諷刺的是,和神明做交易的那一刻開始,她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她差點兒死去的夏天。
凌子寂被擠到了角落,漆黑的眼睛靜靜的凝視着她,她是月,是星,是人羣中最耀眼的存在。而他不一樣,沒有人會注意像野草般的他。
他聽到了。
她竟是無極宗沐青子的弟子。
那個仙人的弟子。
此等身份,令人高不可攀。
強烈的自卑迫使他的頭顱越來越低,從小便受盡屈辱的他,自是明白什麼是尊卑有序,身份階級。
他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指甲深深陷進了血肉裏,自我厭惡的情緒如那幽曳的水草纏在了他的脖頸上,死死的箍着,喘不過氣來。
凌子寂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身後有一團黑色的影子正貪婪的看着他。
一點一點吞噬他黑暗的靈魂。
驀地,他只覺一陣失重感傳來,整個人如墜深淵。
恐慌,無助,他發不出一點聲音。
沒有人會發現他。
沒有人會知道他不見了。
他一點兒也不重要。
砰!
手臂被人扯住了。
她的手很涼,拉着他手的力道緊得像是融在了他的骨血中。
疼痛使他清醒。
心口一怔,鼻子酸澀。
他想抱住她,卻也知道她嫌棄他的長相。
小小的少年,眼淚巴巴,一抽一抽的。
她緊蹙着眉心道:“已經夠醜了,就別哭了。”
持續下墜的過程不好受,她更不想在視覺上受到衝擊。
一個借力,凌子寂顫抖的身軀落入了她的懷中。巨大的陣法猶如蓮花綻放一般落在了她的腳下,減緩了二人下墜的速度。
凌子寂小心的攥緊了她後頸的衣領,眼淚在眼眶打轉,卻不敢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