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親戚是要留下來喫飯的。

    橙橙定了米其林的私廚,按人數定製餐食,但是沒想到嚴肅會突然回來,食材一時間有些不夠。

    晚飯時間,一羣人在嚴家的西餐廳入座,長長的飯桌容納數十人也不成問題。

    只是在最後一人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時,橙橙又變了臉色。

    現在可不是食材不夠的小問題了。

    嚴橙橙處心積慮討好嚴老爺子,可不是爲了當老爺子的孫女,又或者成爲嚴迎雪的姐姐,她可是爲了取代時鈺的位置。

    畢竟一個令老人心寒,又不和家裏人來往的長女,無疑會成爲這個家族的污點。

    “阿鈺也回來了?”橙橙笑了笑,“怎麼不提前說?”

    “笑不活了,回自己家還得和你一個外人說?”嚴迎雪率先拉開椅子入座,她剛剛數過了,椅子缺了一個,誰入座晚誰尷尬。

    “爺爺還沒來呢,快起來。”嚴迎冬將她從椅子上拽起來,又對時鈺道:“姐,你累不累?要不先坐會兒?”

    嚴迎雪:?

    特爹的,就算是親哥,我今天也得罵你兩句狗腿子!

    時鈺擺擺手,站在嚴肅身旁,低頭玩着遊戲。

    “網癮少女!”

    “少說兩句吧,你不也天天在那邊雞蛋鴨蛋荷包蛋?”嚴迎冬嘆了口氣,“你排名都快趕上二哥了。”

    過了一會兒,嚴老爺子和棋友分出勝負,在攙扶下緩步來到了餐廳。

    老人家身量不矮,看得出來年輕時的俊朗模樣,只是那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透着淡淡的死氣,手持柺杖,步履緩慢。

    “坐。”

    老爺子笑着招呼衆人,卻在看到時鈺的瞬間,變了神色。

    如撥雲見月般,他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看着垂眼玩手機的姑娘,瞳孔微縮,“阿鈺?”

    被點名的時鈺還沉迷在自己的乙女遊戲中,還是嚴肅拍了拍她的手背,才喚她回神。

    “啊?”

    “爺爺喊你呢!”嚴迎雪小聲提醒,又怕老爺子當衆讓時鈺下不來臺,眉眼間難掩擔憂。

    “哦哦!”時鈺嘿嘿一笑,帶着幼童的稚氣,靈動的眼睛彎成一道月牙。

    老爺子張張嘴,最後直到落座主位,也沒多說一句話。

    席上其他幾人心中瞭然,這位隨母姓的大小姐,果真不受寵。

    衆人紛紛落座,最後餘一人站着,嚴橙橙立馬起身,“二伯,您坐!”

    被喚了聲二伯的男人眉頭緊鎖,“這位置怎麼會不夠?”

    嚴橙橙小聲解釋道:“我不知道阿鈺要回來。”

    那人又一眼看向時鈺,自作主張安排道:“阿鈺,把位置讓給你姐姐。”

    這厚顏無恥的模樣實在讓人佩服,可惜時鈺不喫這套。

    大哥剛剛在上面叮囑過,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喜歡的事情都會有人處理。

    於是她罔若未聞,對着面前的前菜挑挑揀揀。

    反倒是嚴迎雪一反常態,陰陽怪氣道:“時鈺,怎麼回事呀!有客人還站着呢,你這個主人怎麼就喫起來了?”

    “啊?”時鈺慢半拍地擡頭,環顧四周,最後將視線鎖定在劉姨身上,“劉姨,來,坐。”

    劉姨立即擺手拒絕,朗聲道:“您折煞我了,我們拿錢辦事的,怎麼好意思在您宴客的時候上桌喫飯?”

    嚴迎雪點點頭,“有道理!”

    嚴橙橙臉上頓時又羞又臊,好像被當衆扇了無數個耳光,對着有些嘲諷的目光,她幾乎要擡不起頭來。

    ......

    一頓飯結束,時鈺便被嚴迎雪拉着去看電影,兩人剛到地下一層,便有保姆阿姨來尋,“阿鈺,二小姐,留步。老爺子要見阿鈺。”

    “哦,好。”

    “我跟你一起上去。”嚴迎雪怕時鈺被爲難,先一步拉住時鈺,小聲囑咐道:“裝傻就行了,別回嘴。”

    誰也不知道這位對長孫女忽視多年的老人爲何突然興起,想要單獨見見。但嚴迎雪作爲唯一一個“知道”時鈺摔到了腦袋,遺失了一點記憶的人,不免有些擔心。

    “我有個問題。”

    “你說。”嚴迎雪怕她問點什麼,又怕她不問,好不容易家人之間關係緩和了,她也不知道如何概括這些年的疏離。

    “爲什麼你是二小姐,我是阿鈺?”沒別的意思,就是很好奇。

    嚴迎雪翻了個白眼,“因爲你不喜歡被人稱呼大小姐。”

    當時時鈺不過五六歲,突然有天,對着家裏的保姆阿姨吩咐,以後不要喊她大小姐,叫阿鈺就行。

    實際上,時鈺好像對自己的各個身份都很排斥,不想成爲誰的孫女、誰的女兒、又或者是誰的弟弟妹妹。

    “我好酷!”

    “酷個屁!你聽到沒,等下少說少聽,什麼都別往心裏去!”嚴迎雪雖然有時候呆了點,但是作爲嚴家的女兒,也並不蠢笨。

    她現在只怕,老爺子真的老糊塗了,想要將嚴橙橙劃到本家名下。

    時鈺滿口應下,推開厚重的實木門,一臉溫順模樣。

    “阿鈺,是我的小阿鈺嗎?”

    “是我。”

    老人家緩步向她走近,一張滿是溝壑的臉上,是少見的慈祥與淚目,“阿鈺,這些年,你去哪兒了啊!是不是怪爺爺,沒有保護好你?”

    嚴老爺子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便是那年沒有看住時鈺,讓她被人綁架了去。

    雖然對外聲稱是走丟,可也就只有嚴迎雪這種憨憨纔會信以爲真。

    接到綁匪電話時,嚴老爺子兩眼一翻,硬朗的身體說垮就垮。

    到現在,心臟裏都還裝着那時候的支架,每年定期複查。

    再說起老爺子醒後,看見自己病牀前怯生生的時鈺,便如遭雷擊。

    除了受了些皮外傷,小時鈺和走丟那天一模一樣,可他就是覺得,這不是他的孫女了。

    人人都說,他老了、糊塗了,認不得死裏逃生的孫女,還傷了孩子的心。有dna的證明,還有耳後那塊月牙狀的白色胎記,有時候嚴老爺子都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糊塗了。

    這麼多年,他也嘗試過去接納,可是那具熟悉的軀體上,的的確確就是有一個陌生的靈魂。

    那不是他的小阿鈺。

    “我沒有...”時鈺有些懵,不知道老人家何出此言,但是看着他滿面淚痕,也不由得出言安慰,“您想多了。”

    “阿鈺,爺爺很想你。”

    阿鈺點點頭,“我也想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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