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那條嘶鳴吐着信子的黑色巨蛇，蜿蜒而上，竟是纏繞住陳夜的身體，之前在仙衣閣買的那件法衣瞬間散發瑩瑩幽光。
不愧是陳夜花費天價購買的法衣，那黑蛇絲毫無法突破這法衣的防禦，對於陳夜的軀幹造不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於是黑蛇轉換目標，張開血腥巨口，想要一口將陳夜的脖子咬斷，但是陳夜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的發生？
擡手對着黑蛇的七寸，便是一拳。
這傾注了陳夜靈力，幾乎是築基境初期全力，甚至可以比肩部分築基境中期修士的一拳，毫無懸念落在近在咫尺的黑蛇七寸之上，在它咬下之前，將其整個轟碎！
那些構成黑蛇的魂魄，消散於天地之間。
這一切說來冗長，但是卻是短短的兩三個呼吸之間的事情。
但也足夠赤狐抽身的了，在後退之時，他還不忘催動那隻上屍加速前衝，爪子抓向陳夜的後背！
陳夜被打得煩了，渾身劍氣激盪，頭顱昂起。
眼眸之中，有怒氣。
如若這樣下去，赤狐恐怕要逃！
但無論是之前在山谷所見，還是今日赤狐這道所謂的神通，其內的那些悽慘魂魄，都是要以人的性命爲代價施展的。
這一刻的少年郎，高高躍起，站在厚重的天幕之下，胸口之中，如同有千萬斤濁氣積聚，一種難以言喻的污濁之感，瀰漫全身，陳夜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陳夜也殺人，並且從不心軟。
但他所殺，皆爲該死之人！
所以今日這件事，所以赤狐這個人，他看不慣！
此人既然沒有律法天條來懲罰他……
那麼他陳夜來做這件事！
天不怒，他陳夜這個匹夫來怒！
少年隨手一揮，從袖中有半尺虹光。
這道虹光出現的瞬間，整個天地似乎都震顫了一下！
繼而是森然的劍氣，瀰漫整個城隍廟！
陳夜身形往後，那虹光向前，兩者背道而馳，但是那赤狐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瘋狂拍向胸口，一大口心頭精血從口中吐出，被他以手掌接住，快速開始勾畫符籙。
他有一種很奇異的直覺。
若是他有絲毫輕視那虹光的念頭，他都會……死！
即便此時，陳夜已經倒轉身形，去應戰那追上來的上屍了，即便此時，只有在黑暗之中，那顯得無比柔弱的虹光衝來！
但是出乎赤狐的意料，這道虹光看着不算迅速，但是就在他落下第一筆的時候，便如同有什麼將這虹光撕扯至他身前一般，他就這麼莫名其妙撞上了這道虹光！
赤狐手上的動作停滯下來。
他俯身看了看，那虹光已然透體而過，左胸上有着一個碩大的窟窿，赤狐下意識去捂住那個窟窿，但是無論他怎麼做，身體冰冷的感覺，都在飛速瀰漫。
似有所感，赤狐擡頭看天。
那邊的陳夜，一劍將那上屍劈成兩半！
此時失去了主人，那上屍儘管沒有立刻被劍光攪碎，但是也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化爲兩半的軀體也沒有重合，茫然地漂浮在天空之上。
然後赤狐就看到陳夜再度揮手，虹光在天空之中倒轉，划起一道優美的弧度，最後靜靜懸浮在陳夜的身側。
少年已經一步步走近。
此時赤狐纔看清楚，懸浮在陳夜身側的那道虹光，竟是一把小巧的柳葉形飛劍，通體雪白，是很刺眼……的雪白色。
赤狐有心想要後退，但是他發現，無論是自己的意志，還是自己的身體，此時都顯得那麼疲憊，顯得那麼……無力！
沒來由想起來少年時候，自己似乎也憧憬過成爲這樣的劍修的吧？可是因爲什麼，自己會成爲如今的模樣？
哦……是修煉師尊說的可以成仙的這個功法之後，從那頭上屍不滿足於吞噬別人的血肉魂魄，開始反噬自身開始的。
在那之後，他說是修道，其實都是在掙扎着活着。
無論是殺人，無論是有多少人葬身，只要自己活着，那麼一切都還不錯，一切都還有價值！
後來便遇到了高闐，在鎮南王府的幫助下，他開始對那些難民出手，開始有除了活下去之外，更大的野心！
長生！
赤狐想到此處，眼眸之中迸射出強烈的光芒，歇斯底里狂笑起來，晃晃悠悠的站在原地，對着陳夜大吼：“我沒有錯！”
陳夜神色平靜，那把靈劍輕輕放在他的脖子一側。
冰冷，比這永不見光芒的天地更寒涼百倍的感覺，可赤狐不願意相信這一幕的來臨，明明一切都已經近在咫尺，一切都已經唾手可得！
“說說看吧，高銘跟你在謀劃些什麼。”
赤狐眼眸裏有了些許清明，但還是在笑：“橫豎都是一死，正好解脫了，還不動手？”
陳夜略一思量，竟是收起了靈劍。
“對，你是死定了，但是你自己也知道的吧，這天地之間，其實幹脆的死去，並不可怕，相比於不能死這件事，死亡簡直就是天下最美好的事情……你比我清楚的。”
赤狐想到了那些將人魂魄抽離之後的種種手段，他要比陳夜見識得多無數倍，但也正是如此，他也更明白，其中的痛苦！
“你不過劍修，又會什麼煉魄手段？”
陳夜微笑不語。
越是這樣，赤狐的眼眸之中的恐懼便愈發濃郁，被陳夜盯着有那麼幾個呼吸之後，他那雙渾濁的眼眸終於流露出妥協。
“告訴你又何妨？你已經無力阻止此事！”
陳夜臉色不變，“你說說看。”
“知道爲什麼高闐堂堂鎮南王，卻要養着我麼？因爲他小兒子死了！他大兒子高銘又是天缺體質，活不過二十五歲，而這個月，就是高銘二十五歲的誕辰！”
“所以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赤狐露出猙獰笑容，“既然是天缺體質，那麼貧道便是負責幫他補缺之人了！”
陳夜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別賣關子！”
“你可曾聽過補天大法？以兩個二十歲以下的道基靈根以及金丹，爲他高銘做嫁衣，便可讓他高銘直接進入金丹境！”
陳夜頓時恍然，原來鎮南王府費盡心思讓他和應如是來到這穀雨城，便是這樣的打算！
“但是如此逆天之舉，豈能沒有代價？”
赤狐的聲音已經開始有了微弱，但是他猛地看向穀雨城之中，恐懼和不安都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奮，是期待！
陳夜猛地抓住赤狐的衣衫，質問道：“代價是什麼？”
“呵呵呵——”
赤狐並不說話，只是看着穀雨城。
下一刻，陳夜腳下這座城隍廟，陡然泛起詭異的虹光，這種詭異的光芒，陳夜不久之前就曾經見過。
是在王府之中，那些紅燈籠的光芒！
陳夜緩緩回過頭。
整座穀雨城，此時都置身於這種紅色光芒之中！
位於那座燈塔之上，有一隻大紅燈籠……高高掛起。
背後是赤狐的聲音緩緩響起：
“不知道穀雨城三十萬百姓的性命這個代價……夠不夠大？”